今日是他大婚。
他着玄色金织吉服,袍尾拖了约莫一丈,他本就身形颀长,如松如竹,如今被搀着起身后远远看去只觉得气质华贵,叫人不敢直视。
金玉如流萤坠在身后,衬得他面色胜霞,明媚又端庄。
一路过去,奴才侍从跪在长街宫门,仪仗盛大。
是立后大典,本该如此。
可楚歇心情却莫名地因这一场原不该有的繁华而变得些许沉重。
江晏迟是真的很用心在准备这一场大婚。
在祭台前他远远见到了江晏迟。清俊明朗的一张脸带着少年的意气与成年的沉稳。
他与长阶之上俯瞰着自己,那眼神里满是期待与希冀。楚歇被嬷嬷搀着一步步踏上走近,一只手朝着他伸了过来。
“怎么了,好像有些拘谨。”小皇帝压低了声音,“手也这么凉。”
在宗正的一番宣告后,江晏迟带着楚歇跪在祭坛前,叩首九次,再起身,复而再扣三次。
耳畔的金玉叮铃作响,吵得楚歇头疼。
他未曾想过,匆忙之下的大婚,礼数却半点不含糊。分明是在一场乱世里,可楚歇却生出一种盛世安稳的错觉。
他倒宁愿这场大婚潦草些。
如此,他的心底不知缘何,烦躁感渐重。
喉头上下一动,楚歇刚下祭台便要了一碗水喝。江晏迟没顾上自己,先给为他将厚重的吉服外披脱下,“怎么了,很累吗。”
“有一点吧。”他敷衍地说道。
“你先歇歇,一会儿我们还要换喜服呢。先吃些东西。”江晏迟看到他眼底浓浓的疲惫,问,“你昨夜没睡好吗。”
不知为何,如今这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心。
好像只会让他更烦躁。
“嗯,有一点点。”
“你……”
江晏迟伸出手,将他脸稍稍板过些许,看着那双桃花似的眼眸,“不是很开心吗。”
“我只是有些累了。”楚歇别开脸,如今饭菜也不想吃,只想着仪程能快些走完。
听闻他累了,那人立刻将他扶上软塌先叫他躺躺,昨夜一夜无眠,楚歇困意渐来,眼睛一闭竟果真睡了过去。
他还做了个梦,梦到了前世的许多事情。
他梦到他在公交车上第一次偷别人的钱包,被抓住后没命一样地跑,却被自行车撞倒在地。那人追上来提了他几脚骂他小杂种,天上下起了雨,雨水落在他脸上,湿漉漉的。
他梦到老师推了推眼镜,问他“真不读了”,他点头,冷风灌进他的裤腿,嘴角甚至还带着点笑,“不读了”。他听到老师劝他,说你一个人初中毕业的孩子怎么赚钱。他说,我会想办法。
他梦到那一天雪很大,小音在屋子里晕倒了。他打了110,救护车来,他却掏不出一千块的出车费用只能求着一位医生“先去医院,先救她,钱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办法再给我点时间”。
他梦到在母亲的墓碑前,他说“妈,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手里握着一张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他的眼神很灰暗,可始终都没有哭,麻木得好似并不知道疼痛。
没有办法了,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赚不到钱。
我救不了她了。
那梦境循环往复,将他始终不曾清晰的记忆颠倒重演,心口慢慢地像压了快石头似的教人喘息不得。
他知道这是梦,但是他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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