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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云开月现真情露镜破钗分悔意生(第1页)

段克邪的掌缘已沾着了史若梅肌肤,就在内力将发未发之际,蓦地想道:“我与她虽然早已断了夫妻之情,但她的爹爹对我家究竟是有深恩厚义,我若伤了她的性命,我爹爹泉下也难瞑目。”他心念电转,急忙将内力撤回,但那股掌风,已把史若梅推得歪歪斜斜,立足不稳。吕鸿秋这时却已稳住了身形,一个滑步回身,“刷”的一刀,斫将过来,史若梅身形未稳,来不及出剑抵御,段克邪身形一晃,恰恰遮在她们二人中间,替史若梅挡了一刀,他掌力微吐,轻轻一送,又把史若梅推开了几步。他纵身发掌,一气呵成,看来似是向史若梅追击,吕鸿秋怎也想不到他却是有意暗护“敌人”。

那晚段克邪在田承嗣家中,对史若梅所生的误会,连史若梅本人都不知道,聂隐娘当然更是毫不知情,这变化突如其来,吓得她手足无措,惶惑之极,心里想道:“他已然认出了史家妹子,为何还是翻脸无情?难道他当真是变了心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史若梅气呼呼地叫道:“段克邪,你好!好,我就让你们称心如意,从今之后,再也不要见你这无义之人!”她转过了身,立即飞奔,聂隐娘叫道:“若梅,若梅!唉,你们有话好话,为何闹成这个样子!”史若梅道:“你都看到了,他这样无情无义,还有什么话可说?走,咱们走!”聂隐娘劝也不是,走也不是,隐隐感到其中定有“误会”,但急切之间,却怎能向段克邪问个明白。

吕鸿秋听了史若梅临去那两句话,也是又羞又气,大怒喝道:“你这妖女胡说什么?”摘下两颗金铃,追去向史若梅便打,段克邪道:“算了,算了,让她走吧!”飞出两枚铁莲子,把她的金铃打落。吕鸿秋呆了一呆,叫道:“咦,你怎么反而纵容奸细?”

有个金鸡岭的大头目正在附近,听得这边在闹“捉奸细”,急忙飞马追赶,追到了史若梅身后,挺起长矛便刺,史若梅正在气头,一手抓着矛头,将那头目拖下马来,便夺了他的坐骑。这匹马正是牟世杰所劫的那帮御马中的一匹,史若梅跨上马背,催马疾驰,待吕鸿秋赶来,她早已去得远了。

吕鸿秋性烈如火,但却也是个聪明的女子,这时稍稍冷静下来,猛地疑云大起,问段克邪道:“段贤弟,你和我说老实话,这奸细是否和你甚有交情?”段克邪涨红了脸,讷讷不能出口。

聂隐娘走过来冷笑说道:“你问他们是甚交情么?他们只见过两三次面,交情么也许还谈不上,不过,他们却是一根红线上拴着的未婚夫妻!”

吕鸿秋大吃一惊,睁圆了两只眼睛,盯着段克邪。段克邪急道:“吕姐姐,你别相信他的说话!”聂隐娘冷笑道:“枉你是段大侠的儿子,人品如此不端!若梅有什么对不住你,你竟然不肯认她?”

段克邪跳起来道:“你休得胡言乱语,她早已是田家的媳妇,与我何干?”

聂隐娘也禁不着心头火起,骂道:“你才是胡言乱语,她几时做了田家的媳妇?”段克邪道:“田家的聘礼,就是我段某劫的,此事绿林上谁人不知?”

聂隐娘道:“此事是薛嵩与田承嗣要结亲家,史若梅可并没有答应!当初薛嵩要嫁的是他的女儿薛红线,现在薛红线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史逸如的女儿史若梅!史若梅并不是以前的薛红线了,话说至此,你还不明白么?”

段克邪惊疑不定,瞅着聂隐娘道:“你是谁?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聂隐娘道:“你先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的未婚妻子,你究竟是认也不认?”

吕鸿秋忽地插口道:“咦,别人的事情你为什么这样着紧?段克邪的未婚妻子,又为什么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和她的交情大约很要好吧?”

要知聂隐娘此刻是男子打扮,段克邪也正为此起疑。聂隐娘有意调侃他们,笑道:“我和她的交情当然很好,最少不在你和段小侠之下!”

吕鸿秋是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的女侠,几曾受过人如此戏弄,当下怒道:“好呀,你既然和她的交情很好,她是节度使的女儿,混在咱们强盗窝中,意欲何为,你也是应该知道的了?段小侠,这奸细之事,你问还是不问?”

聂隐娘怒道:“你们一上来就派定别人是奸细,还问什么?”段克邪叫道:“你究竟是谁?你再不说,我、我……”聂隐娘道:“你要怎么?”

段克邪正要说道:“我可要对不住你啦!”就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有如暴风骤雨,牟世杰与铁摩勒快马驰来,牟世杰远远的就扬声叫道:“你们在闹什么?”原来他们救出了万柳堂,因为大火烧山,路途阻塞,他们绕道而来,所以此时方到。

段克邪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去道:“牟大哥,你是盟主,这件事交给你处置吧。”

牟世杰道:“什么事情?”段克邪道:“有两个人有奸细嫌疑,一个已经跑了,还有一个在此。就,就是此人,你要不要问一问他?”

牟世杰一怔,问道:“哪一位已经跑了?哎呀,你竟然不知道她是谁吗?隐娘,史家妹子不好意思说,你怎么不代她说?”聂隐娘道:“我已告诉他了,他们不肯夫妻相认,我有什么办法?”牟世杰道:“段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为何不肯认她?”段克邪急得头筋暴起,叫道:“牟大哥,你不知道,她、她并不是咱们这一路人,我怎可以认她?”

铁摩勒听得“隐娘”这个名字很熟,一时却想不起她就是聂锋的女儿,不禁走到聂隐娘跟前,问道:“这位兄弟高姓大名?咱们似是在哪儿会过?”聂隐娘道:“不错,咱们昨天不是会过面么?记得我已经对你说过我的名字了?”

铁摩勒道:“不对,你昨天用的不是这个名字。还有,你昨天说你与我以前未会过面,看来,不是你有意说谎,就是我记性太坏了。兄弟,你是不愿把铁某当作个朋友么?”

聂隐娘“噗嗤”一笑,把帽子脱下,露出了满头青丝,说道:“王大哥,不认得我了么?”段克邪、吕鸿秋等人这才知道聂隐娘原来是个女子,心中都在奇怪之极,不但是奇怪她乔装男子,维妙维肖;更奇怪的是她将铁摩勒唤作“王大哥!”

心念未已,只听得铁摩勒哈哈大笑道:“亏你还记得当年的王小黑。好一个顽皮的小妞儿,长得这么高了,不是你这声‘王大哥’我当真不认得你啦。令尊好吗?你怎么会到我这山寨来的?”

牟世杰笑道:“是我带她们二人来的。我不知道铁大哥原来与她们乃是世交。”

铁摩勒道:“她是聂锋将军的掌珠,聂将军虽然身在官门,却是个有血性的男子汉。当年我曾受过他的恩惠,克邪贤弟,你的爹爹在生之时,和聂将军的交情也很不寻常。你们二人快来重新见过。”

段克邪道:“那晚我大闹田承嗣的节度府,也曾承聂将军暗中相助,未曾道谢。聂姐姐,请你代令尊受我一揖。”聂隐娘板着脸孔道:“不敢当,不敢当!只要你不把我与史家妹子当作奸细,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吕鸿秋大是尴尬,也只得过来向聂隐娘赔个不是,说道:“一时误会,都是我的不好,姐姐莫怪。”聂隐娘怒气已消,对她却反而和颜悦色,说道:“我和史家妹子乔装男子,到金鸡岭来,史家小姐又是节度使小姐的身世,难怪你们起疑。”

铁摩勒喜道:“原来走了的那位就是薛嵩的‘女儿’么?她已经知道她本来的身份了?”聂隐娘道:“不错,她早已恢复了她本来的名字——史若梅啦。”

铁摩勒道:“克邪,你爹娘为国捐躯,当时我没在场,但我知道他们有一桩心事未了,临终时曾交托南婶婶(夏凌霜),要她待你长大之后,说与你知。南婶婶还没有告诉你么?”段克邪低下了头,说道:“夏姨已经告诉我了。”铁摩勒道:“你现在还记得么?”段克邪道:“记得。”铁摩勒道:“那么说来与我听听。”段克邪道:“要我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铁摩勒道:“还有呢?”段克邪涨红了脸,低声说道:“要我拿这支龙钗去找史伯伯的女儿。”铁摩勒道:“做什么?”段克邪道:“以龙钗作为信物,迎娶史姑娘。”

铁摩勒正是要他亲口说出这一句话,当下大声说道:“着呀,既然你没有忘记父母的遗命,却为何不肯认史姑娘为妻?”

段克邪气鼓鼓说道:“她是节度使的女儿,我配不上!”

铁摩勒道:“你别在我跟前说气话了。干脆的说,你嫌她是薛嵩的女儿,配不上了你这位好汉,是不是?”段克邪道:“我不敢嫌她,但总之不是一路的人。”

铁摩勒道:“你这话就错了。薛嵩最多只能算是她的养父,她的亲生父母,忠义节烈,谁不钦敬?有这样的好父母,儿女还能错到哪里去吗?即算现在不是一路,完婚之后,也自然是夫唱妇随。你这么早就担心什么?”

段克邪默然不语,铁摩勒又道:“何况她虽是薛嵩的养女,但自小却是她亲生母亲抚养大的。我在聂家住过,当时聂家与薛家乃是邻居,我知道她的母亲在薛家充当奶妈,每日里都教她诗书,她自小性格就与薛嵩大大不同,据我看来,正是我辈中人。你放心了吧?”

段克邪仍然低头不语,铁摩勒不禁有点生气,板起脸孔说道:“你不是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么?不遵父母之命;不守夫妻之约;不念世交之情,这乃是不孝、不信、不义!称得上是好汉子么?你父母双亡,你的事情我不能不管,你还有什么理由要毁婚约,尽可说与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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