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镜清道人正说红云老祖大可在洞府中逍遥自在着,犯不着到这是非场中来。却不料红云老祖就拿了这句话,反过来诘向着他,意思就是说:你本也是一个世外闲人,和他们这几派都没有一点儿的关系的,为什么也要投到这漩涡中去,并还替他们充当起台主来呢?这一来,可反驳得镜清道人噤口无言了。红云老祖便又笑着说道:“如今你既很高兴的到这里来得,我当然不敢怎样的贪懒,也要奉陪上你一下,免得你兴寂寞之感呢。”红云老祖的话,竟是这么的越说越尖刻,而且尖刻得有些使人难堪,镜清道人不论他是怎样的有涵养工夫,可也有些恼羞成怒了,便也大声的说道:“好,你要到这里来,你尽管可以来,谁也管不了你。现在,不论你是有怎样的一种妖法,尽请你施展了出来罢,我是决不会惧怕你的。”在这几句话之下,俨然的有上一种弍迭美敦书的意味了。跟着,又很快的几步走上台去,并走到了那个旗架之前,只一举手之间,早把架上插着的那一面很大的三角旗拔在手中,旗上绣背的那个邪神,却巳复了位了。便又疾步走向台边,即举起了那面大旗,远远的向着四下的山峰问招展了起来。
真也作怪,当他只把这旗向着空中一招展时,凡是昆仑、崆峒二派中人,暗伏在山峰间偷瞧他举行这个大典的,都觉得有一种森森的寒意,向着他们的身上袭了来,不自禁的大家打上了一个寒噤,只有几个道力坚厚的人,或者一些也不受影响,可算得是一种例外。当第二次招展时,这旗幅象似随着这招展之势,而逐渐的扩大了起来。一转眼间,不但把天地间一些黯淡的星月之光都遮蔽了去,并飕飕飕的起上了一阵风,把全个山峰间的灯火一齐吹熄。于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辨五指。而在这洞黑之中,耳闻得吱吱吱的一片鬼叫之声,并时有冰冷的东西,在有一些人的身旁擦过,显然的一般妖魔鬼怪,乘着这天昏地黑的当儿,都大大的活动起来了。此后,镜清道人大概还是不住的把这旗招展着,因为这寒意更是比前加重,而这些妖魔鬼怪在暗中的活动,也更是比前厉害了起来,最后,又闻得一声霹雳,轰然而起,倒又象把以上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一下,一切齐归于寂静了。
然而,放着有这许多的能人在山上,终不能听镜清道人这么的肆无忌惮下去的。在这里,早有一个反动派攘臂而起了。他先是高高的叫骂上一声道:“嘿,这是怎样不堪的一个玩意儿,恐比之江湖上‘偷天换日’这一套戏法,还要不值钱,竟会有这张脸,在我们的面前施展了起来么,嘿,第一个不服这口气的,就是我,我准要来破你这个妖法了。”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便又听得半空中起了一阵什么响,大概是把什么一种的法宝祭了上去。果然,接着只见遮蔽着天空的这一张黑幕,已是掀去了一角,有一些星月之光,漏了下来,随后又逐渐的再把这黑幕掀去了一些,掀去了一些,到得最后,重又恢复了原来的那个样子。并在一瞬之间,布满在全个山峰间那些密如繁星的灯光,复突然的一齐亮了起来了。但在这里,却发见了一桩出人意外的事,那是镜清道人同着他的一股男女弟子,已是走得不知去向,只凄清清的、孤零零的,剩下了一座空台了。照此看来,镜清道人大概为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前,没有这脸可以遁走了去,还恐有人追上去和他过不去,所以布下了这一重黑幕,作他退却时的一种掩护呢。而闪闪作光的两颗金丸,这时候却兀自在半空中跳荡个不已。以意度之,所谓法宝也者,莫非就是这两颗金丸?仗着它的神威,竟把这沉沉的黑幕冲破了。就在这个当儿,却见有一个人,把手向着空中一招,这两颗金丸便以乳燕归巢般的,向着他的手掌中堕落了下来。
原来这个人并非别个,正是崆峒派的中坚分子董禄堂。他乘着这个好机会,也把他的本领卖弄上一下了。红云老祖瞧到以后,也含笑赞说道:“你这一下子很是不错,也可使镜清道人受到很好的一个教训了。他仗着他的一点妖法,自以为高明的了不得,老是喜欢把什么幕,什么幕布了出来。不料,那雾幕既已失败在我的手中,如今这漫天夜幕又为你所破。此后,他大概不敢再如是的轻率从事罢。”红云老祖说完这话以后,又向着红姑所站立的地方望了去。却见红姑已是苏醒,早从地上站了起来了。他便把手拱了一拱道:“红姑道友请了,现在道友尽可把心怀放下。
你瞧,令郎不是已得安然出险,并从那面山坡上向你走了来么?”边说边向着山坡上指了去。红姑依着他所指处望去,果见陈继志已是同着那个童女,肩并肩的从那山坡上走了来,正不知他们在刚才那一刻儿是停留在哪里的。陈继志一见母亲十分慈爱的望着他,忙把两手招动着,一张脸上都布满了笑容了。于是,红姑不特是惊喜交集,而且有些感惭交并的样子。惊的是,继志竟得安然脱离虎口,喜的是,母子又得重逢,骨肉团圆,感的是,红云老祖竟是如此的热心,替他把继志救出,惭的是,自己枉为一个有名人物,在这个事件中,竟是一些儿本领也没有显出来,到头来还仍须仰仗着人家呢。红云老祖却似已瞧穿了红姑的心事,忙又向她安慰道:“都是道友,一点儿也不必惭愧得,更不必向我感谢得的。你道友具有高深的道法,那是谁个不知道,难道说还会敌不过那个妖道,不能把这孩子从妖道的手中救出来?只是母子之情,关乎天性,心曲间一萦绕着这一类的事情,自不免事事都要觉得减色。而我们一般局外人,却是受不到这种影响的。
乘此为你道友帮上一个忙,这不也是不可多得的一个机会么?而且,近来一般修道的人们,正盛唱着毁性灭情之说,其实,这是完全不对的。如今,能得你道友出来作上一个榜样,使大家知道天道与人情原是并行不悖的。这是再好没有的一件事,而也是我所十分赞成的呢。”红云老祖的这一番活,竟说得这般的委婉,他不但没有一些自矜之意,还把红姑推崇备至,劝她不必因此而自惭。须知这正是他能受人钦敬的地方,这当然使得红姑深深的有上一种感动,不免又出于衷心的,向着红云老祖好好的致谢上一番。
这时候,陈继志却已飞速的跑上几步,走到了红姑的面前。红姑再也遏抑不住汹涌而起的这一股热情了,即把继志拖了起来,向着他的满脸间吻了去。而为了乐极了的缘故,竟不自觉的有两点热泪掉落了下来。那个张姓的童女,却站在他们的旁边,举起一双眼睛,呆呆的望着他们,象是颇为羡慕的样子。红云老祖见了,便又向着红姑说道:“站在你道友身旁的这位小姑娘,我看也是很有些来历的。因为,如果设有来历,也不会遭到这般的大劫,和令郎会合在一起了。现在,道友不如就收她作上一个徒弟,传授他些道法和武艺,使他可以有上一个成就,这或者也可说是一种缘法呢。”红姑最初一心都在他爱子的身上,旁的事一点也不曾注意到。如今听红云老祖一说,方把那个小姑娘细细的一瞧视。见她虽不怎样的美丽,却是生得很为白净,颇有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一种神气。当下,倒也把她喜爱了起来。便把头点上一点道:“瞧这女孩子的根基,倒也很是不错,只可惜我的本领也有限之至,纵把她收在门下,恐怕不见得会有怎样的成就罢。”红姑虽是这般的谦逊着,却显然的已是答允下,把这小姑娘收为弟子了。好个小姑娘,倒也机灵之至,即向红姑之前跪下,拜起师来。这一来,可又把红姑喜欢煞了,当为取名凤姑,后来也成为一个有名人物。暂且按下不表。
单说,当把那童男童女开刀之际,已是到了五更时分,后来,又经过了这一场的纷扰,早把这黑夜度过,又见一丝丝的曙光,从云端中漏了下来,映照在山峰之上了。当下,镜清道人既已逃归洞中,这典礼也就不结束而结束。一般私来这个山上,伏在山峰间观礼的人们,便也分路各自归去。红姑当然也挈带了他那爱子和新收的徒弟,一齐回到了云栖禅寺中。这时候,为了邛来山摆设擂台之日,已是一天近似一天,四方来打擂台之人,确是来得不少。而来的,又以这云栖禅寺为驻足之地者居多。这一来,这云栖禅寺居然成为邛来派以外的各派能人,集合起来的一个总机关了。
不料,在这祭旗未成的一二二天后,又发生了一桩非常的事件,几乎把这顶礼佛祖的梵宫,变成为一个容集病人的医院。原来凡是住在这云栖禅寺中的一般人,不论是那一个,就是道理高深如昆仑派的金罗汉吕宣良,笑道人,崆峒派的杨赞化、杨赞廷,索来不知道什么叫作病的,如今也一齐的病倒了下来,而且病得非常沉重,都是呻吟之声,不绝于口。
独有一个智明和尚,不知是否为了他的道法更比一般人来得高深,还是为了别样的缘故,他却并没有和别人一般的病倒。只是,病倒在床上的,有这么许多人,不病的,却只有他一个,旁的且不说起,只要到东边去问问,西边去瞧瞧,也就够他受累的了。何况,他素来是善于替人家治病的,不论哪一类的丹散丸药,他都很现成的有着在手边。但这一次拿了出来,给这些病人服用时,不但是一点没有什么效验,反而日见沉重。这怎教他不于受累之外,还要暗暗的生惊呢。
经他仔细的推想上一阵后,不禁恍然有悟道:“嘿,真是该死,我也给他们闹得糊涂了。他们现在所患的,那里是什么寻常的病症,定又是镜清道人在暗中捣着鬼,真的布起那‘落魂阵’来了,大家还以为他祭旗不成,已是把这件事情停止了进行,真是太不知镜清道人的了。”随又在袖中占上一课,果然在卦象上,见到有被小人暗算的一种光景。这更把他着急得什么似的暗道一声:
“这可怎么好,讲到我的能为,充其量,也只好说是对于佛典有上特异的一种澈悟罢了。若是要我立于对垒的地步,去和镜清道人斗着什么法,这是绝对的干不来的。如不经过一番斗法,而把这‘落魂阵’破了去,又怎么能把这病倒在床的许多人救了过来呢。难道我竟眼睁睁的瞧着他们这许多病人,—天天的沉頺了下去,而不替他们想上一点儿的方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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