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又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就是朋友么?一个眼神就成为朋友。他的心中有了点儿激动:朋友,一个对身处高位的小王爷多么重要的称呼!即使他不是自己的表哥,也是自己的朋友。
秦琼和罗成并肩走进二堂时,罗艺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年轻时的秦彝。待到秦琼在堂下下跪时,他才发现此人没有戴刑具。他威严地瞪着儿子,罗成快步走上前,站在父亲身后,低声说:“无妨,我已经制住了他的死穴。戴上刑具让母亲面上不好看。”
罗艺问:“秦琼,你在堂上说你的父亲是秦安,当真吗?那么你的祖父又是谁?”
秦琼一时语塞。他看看罗成,见他脸上是鼓励的笑容,终于下定决心:“启禀王爷,罪人白日欺骗了王爷。罪人生父是前南陈大将秦彝……”屏风后面传来茶杯落地的碎裂声。“祖父便是前南陈太傅秦旭……”
绕过屏风,王妃苍白着脸走出,她的语音有些颤抖:“你的乳名叫什么?”
“太平郎!”
两行清泪从王妃的面颊滑落:“爹,哥哥,小珠子终于找到你们的骨肉了。你们在天之灵真的原谅小珠子了?”
第二章 响马
这两天,秦琼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他突然间从一个涉及响马案的配军,一个低下得连自己性命都无法维护的囚徒,变成了权势显赫的北平王府的表少爷。那一年秦琼十八岁,罗成才刚刚满十一岁。所有的罪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权势向秦琼展示了它无比巨大的威力和魔法。他被扣押在天堂县的马匹和双锏被送到了北平府。祝贺王府骨肉团聚的车队川流不息。秦琼换上了新衣,更显得仪表堂堂。他并不局促,只是在向姑父一家讲述这么多年来的遭遇时有点惭愧。他们的地位显赫得让他一个历城县的小捕快难以想像。姑母严格的家庭礼仪对秦琼也网开一面,毕竟他还不习惯。
“叔宝儿啊,你这个案子究竟和响马有没有关系?”
看着姑父、姑母探询的眼神,秦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和绿林头子单雄信的关系。是的,他是捕快,对方是响马,可是他们也是朋友,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是可以为对方掉脑袋的兄弟。不过是他落难天堂县,被雄信救济,赠送他的礼物里夹杂了不该夹杂的东西,被警惕的官府发现。“呃,您们知道,侄儿是捕快,捕快总是对辖区周围的响马情况有些了解,也并不是一定成为仇敌,他们给了我一些东西……”秦琼正感到表达困难时,王妃有些了然:“不用说了,是受贿吧。”
秦琼想解释,又觉得与其让他们理解自己的感情,还不如让他们误会自己是个小贪吏,便不再做声。
王妃想了想,吩咐道:“这样,叔宝儿先和成儿熟悉熟悉北平府的人情世故,放你们十日假期。十日之后,你姑父帮你在军中安排一个职位。幽燕九郡地处边疆,战火不断,你要戴罪立功,早日赢得功名。秦家素以军功立足,这也算不负上辈的期望。王爷,您觉得呢?”
北平王点头赞同:“夫人言之有理。幽燕东有高句丽,北有突厥。叔宝也可以帮帮成儿,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将来叔宝回山东也好,留在北平也好,也算是将军了。”
十天的假期,对秦琼不算什么,罗成却十分兴奋:“表哥,公文这种事情,做一次就熟悉了。不如明日开始,我陪你四处兜风,看看幽燕的风景吧。”
出发那天,秦琼来罗成的房间叫他,罗成早已起床。晨练完毕,雯儿手中拿了块白色的汗巾,正在帮他擦拭额头的汗珠。阳光从花园的树叶间落下,两个人站在一起,男如宝剑,女如明珠,宛如图画。雯儿见秦琼来了,微笑道:“我去给表少爷也端碗粥来。”
罗成见秦琼看着雯儿的背影发愣,便笑问:“表哥喜欢她?”
秦琼不好意思地道:“你早就有嫂子了,我十六岁那年娶了贾氏,去天堂县前她刚刚生了个儿子。”
“哈哈,没想到我做叔叔了。不过,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
秦琼看看表弟,见他虽然早熟,在男女之事上似乎尚未开窍,估计是姑父管教严格的缘故。通常大户之家,男孩子十六岁就可以成婚,一些管教不严的家庭,儿子十几岁就被淘空了身子。秦琼笑眯眯地道:“我看雯姑娘是姑母特地留着伺候你的吧。”
罗成想了想,他和雯儿相处很久,知道她异常美丽,但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表哥,咱们出发吧,这次不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兜风,我还带了个朋友,你不会介意吧?”
秦琼骑上自己的黄骠马,罗成骑上自己的闪电白龙驹,双骑出北平城门时,被张公谨带军拦住:“小王爷,带上十名铁骑将领随扈吧,安全要紧。”
罗成扬鞭喝道:“哪来那么罗嗦,闪!”两骑冲出人群,很快消失于众人视野。张公谨无奈,只得命人急速送信到郡内治下,确保小王爷一行的安全。
两人来到城外猎场附近,一株大树后闪出一个清秀的男孩,大笑着道:“成哥哥,我早等你们好久了。”秦琼定睛一看,这男孩身材比罗成娇小许多,看起来还没有发育,一双眼睛明媚灵动,让人一见便浮想联翩。秦琼吓了一跳:我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小男孩动心?罗成早已翻身下马,冲过去将男孩拥在怀里:“子昭,你可算来了,帮我们准备的衣物呢?如果不化装,只怕后面随时都会长出一条大尾巴。”叫子昭的男孩又是得意地一笑,恰好一滴露水从树叶滑下,落到他的额头,闪得有些迷离地醉人。罗成见表哥神情有点呆滞,便回身拍了他肩膀一下:“表哥,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妖精——林子昭。”
秦琼这才回过神来:“她是个小姑娘。”他心中稍微定了定:我只是突然有点好色起来,居然是对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两人换了装束,罗成问林子昭:“你的马呢?”
“生病了。这次要辛苦闪电了,带我们两个人走。”
罗成翻身上马,将林子昭拎到马上:“你身子怕没几斤重,闪电应该受得住。这次真带你去见识边境的风光了。”
林子昭坐在马上,对秦琼道:“你就是成哥哥那个响马表哥?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响马?”
“响马应该什么样子?”
林子昭眉头微蹙:“大胡子,大黑脸,声音像铜钟,胳膊像大树。”罗成一手握住缰绳,空出一手去揪她的耳朵:“傻子,响马脸上又不刻字。”他看向秦琼:“表哥,子昭是我母亲收养的小怪物、小妖精……”林子昭背过手去呵他的痒,两个人在马背上笑闹一气:“是的,还是我的小同学、小师傅、小老婆——”“呸!我可不要嫁给你!我长大了要学那些传说中的武林高人,游历四方,寻找我的母亲和哥哥。”
秦琼有些释然地笑了,罗成见他的笑容,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又道:“我母亲有孟常之风。别看她规矩多,可是她喜欢收留江湖的奇人术士。不少武功高强之辈,遇到危机时,向她求救,她一概收留庇护。我很小就有许多奇怪的师傅,学了很多奇怪的功夫。子昭也是我的小师傅,对不对,子昭?”
林子昭屈起右手指,弹了弹罗成的额头:“徒弟乖。”
秦琼想:若是自己的额头被这样弹一下,该多好。哎,这小女孩这么小便如此迷人,真的长大成人还不夺尽天下男人的心魄?
两骑三人一路行来,笑语不断。各郡已经接到王府密报,沿途暗中保护三人安全,所以一路之上并未出什么大事。眼看离边境越来越近,这日三人经过一家酒楼,稍坐片刻,秦琼声称内急,急急下楼。如此三番,内急了好几次。罗成早从窗边看到有陌生的骑者来到酒楼附近,心生疑窦。林子昭道:“你干什么不直接问你表哥那是些什么人?心事放在肚子里不是自寻烦恼么?”罗成拉着子昭的手道:“是你,我自然问了。但是表哥,我怕他有什么瞒着我,问穿了反倒不好。”
秦琼再次上楼时,只看见罗成一人站在窗边,“怎么只有你一个?”“子昭帮我们把尾巴引开。”罗成直视秦琼的双眼:“表哥,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想认识他们。”秦琼见他眸子中似跳动着一束小火花,有点好奇,有点喜悦,有点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便坦然道:“你随我来。”
在酒楼旁侧的一个大院子里,十来匹马嘶叫着,都是些少有的骏马。罗成爱马,一见骏马,欣喜地拍着一匹大黑马的臀部:“这是山东来的官马,火印虽被一个梅花印盖住,还是能看出来。”秦琼拉着表弟,走进堂屋,里面十多个身形彪悍的年轻人正热火朝天地争论着。十几人一起瞪着罗成:“秦大哥!他?”“他是我表弟罗成!表弟,我来帮你引荐,这些都是我的兄弟,山东山西的英雄好汉。”
这个白天是罗成最兴奋的一个白天,王伯党、谢印登、齐国远、李如圭、侯君集、徐世绩……这些玩着亡命勾当的年轻人有着王府治下所不能见到的狂野、热血、勇猛。他们是一群落草为寇的响马,他们是朝廷的死敌,是年轻的叛逆者,意气相投,流血砍头都不畏惧。罗成听着他们谈论抢劫贪官污吏的钱财,在山林中和官军捉迷藏,觉得又新鲜又好玩,差点忘记自己就是官,捉强盗的官。不过很快就有人提醒他,徐世绩,一个足智多谋的年轻人问:“小王爷,我们有个朋友,正被您的手下逼得走投无路,您能否高抬贵手?”
“哦,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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