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报了仇,我怎么能不亲眼看着他们灭亡。”柳凝轻笑一声,“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愉快么?”
她也不欲再耽搁,站起身打算离开,然而衣袖似是不慎被桌角勾了一下,掉出一方丝帕,慢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正好掉在顾曦跟前,他拾起来,看到边角上绣的棠花纹样,微微顿了一下。
“你喜欢棠花?”
“不,这是我大嫂沈氏留下的遗物,我随身带着,做个念想。”
柳凝说这话时,盯着顾曦的脸。
只是他大半张脸都被金面遮着,很难看出什么异样的神情。
她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他是个很熟悉的人,上次去顾宅,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甚至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
不过此时他没露出什么破绽,柳凝便将心底的猜测暂时放下,接过了顾曦手里的丝帕,出了茶室的门。
她回到卫府时,一切还风平浪静,不过没过多久便有宫中的卫兵赶到,将卫府团团围住,堵住了前后门,禁止任何人进出。
想来景溯已经转醒,在醉梦楼搜出了妙音与卫临修交涉的证据后,便命人将整个卫家率先控制住……至于要判什么样的罪名,恐怕还需等到明日上朝时,由皇帝裁决。
但无论如何,卫家都是在劫难逃。
自官兵围府后,卫家上下早已乱成一团,下人们有如惊弓之鸟,惶然无措,卫盈也慌慌张张地来找柳凝,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柳凝温言安抚了她,然后得知卫临修和卫穆正在书房,不知在商议些什么。
她敷衍完卫盈后,便去了卫穆的书房,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响声,还有卫穆愤怒的吼叫声。
她知道卫穆一向沉稳持重,不过此时卫家面临灭顶之灾,饶是卫穆也冷静不下来。柳凝不用看,也知道书房里一定是狼狈混乱的场面。
她推开门,看到一地的瓷瓶碎片和书简,卫临修跪在地上,身上鞭痕累累,卫穆手里拿着鞭子,浑身颤抖着,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
卫穆看到柳凝进来,一把恶狠狠揪住了她的衣襟:“贱人,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景溯遇刺之事。柳凝还没来得及开口,卫临修就挡在她身前:“不是她!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孽子!卫家都被你毁了!”
卫穆怒气攻心,抡了卫临修一巴掌,随后像是力气抽干了一般,软软地坐倒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刺杀储君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哪里还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也只有他这个愚蠢的儿子干得出来……卫临修从小体弱,他一向格外疼宠这个孩子,谁知却养出了这样不计后果行事的孽障。
卫穆万念俱灰地瘫倒在椅子里,想不出任何能脱困的法子,柳凝端了杯茶放在他手边,他无力拂落,最终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事已至此,总不能坐以待毙。”柳凝轻声劝道,“府外已经被官兵围住了,不过想来,总不至于连一个空当也没有……不如等入夜后,想办法逃出去。”
“想逃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卫穆不耐烦地皱起眉,但很快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法子,“不过我想起来了,后院的梅花林里有一处密道,似乎能通往外面……你们两个,快回去将东西收拾一下,带些值钱的,等用完晚膳,入了夜,咱们便从那里逃出去。”
逃出去后便北上去梁国,这些年卫穆与梁国人也有些交涉,想要图个安身之处,应该也不至于太艰难。
柳凝搀着卫临修回了香雪院,平时来来回回忙活的婢女们,此时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院落空荡荡的,草木凋零,平生出一丝颓败冷清的感觉。
他们回去后,匆匆用了几口晚膳,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卫临修身上伤痕累累,看着甚是可怖,但实则都是皮外伤,卫穆终究不忍心下重手打他。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着架子上珍贵的藏书孤本,犹豫着要不要拿几本带着上路。
“我们这回逃亡,只能收拾些细软上路。”柳凝说,“夫君……这些,还是别带着了。”
卫临修回头看着柳凝:“你……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那位女刺客,是夫君找来的?”柳凝低声说,“景溯遇刺的时候我看见了,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她死了,是不是?”卫临修叹了口气,“妙音姑娘是个好人,我有一次喝醉了酒,向她诉苦,然后她就说,她与景溯也有仇,她愿意替我去杀了那个畜生……我一直犹豫,直到你要离开的那一天。”
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被他人掳走,那日他离开卫府后,便去醉梦楼找了妙音,一同制定了杀掉景溯的计划。
直到妙音离开后,他才意识到闯了祸,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阿凝,你当时是不是吓坏了。”卫临修低头看到她裙边的血迹,摸了摸她的脸颊,“对不起,最后还是连累你了……不过,我并不后悔。”
“你不后悔?”柳凝看着他,“为什么?”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能让别人瞧得起的男人,身有隐疾,也没什么大本事,甚至别人明目张胆地来夺走你,我也无力阻止。”卫临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软弱了这么久,到了最后,好歹也该把你保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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