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7年8月15日的清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塔楼上的大钟与往常一样敲响了。沉闷的钟声回荡在城市上空,如同是葬礼上敲响的丧钟一般。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日光无力地氤氲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显得昏暗而又苍白。阳光洒在白厅宫后面的意大利式花园里,洒在议会的拱廊入口前,也洒在那过去被称之为“东区”的一片白地上。
伦敦东区的贫民窟,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那些丑陋的简陋建筑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堆的垃圾,残骸和还在冒着烟的焦黑木头。在这些废墟的空隙之间,那些幸存者如同被困在人间的游魂一般,双眼无神地游荡在过去曾经被他们称之为家的地方。他们僵硬地走到仍旧滚烫的残垣断壁旁,用已经伤痕累累的双手徒劳地挖着,嘴里呼唤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在泰晤士河边,消防队清理开了一片空场,收集到的尸体被堆集在这片空地上。无数失去家人的不幸者抱着自己亲人的遗体哭嚎着,而与其他那些所爱之人已然化作青烟,尸骨无存的人相比,他们还算得上是幸运的。
在那些烧的焦黑的柱子顶端,聚集着一群群的乌鸦。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尸体,不时从柱子上飞起,在空中打着转,然后趁人不注意就从空中落下,开始大快朵颐。
那些来这里寻找亲人遗骨的人们的眼神一开始都是麻木的,而随着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们眼睛里的满目逐渐变成了愤怒,火苗在他们的瞳孔里燃烧着。当权者们可以躲在自己的宅邸里,如同尼禄一样弹着七弦琴,欣赏着那些被他们视若敝履的下等人在绝望当中挣扎。然而他们可以躲开这自然的烈火,却无法躲避人心中燃烧的烈火,这烈火看上去并非轰轰烈烈,却能将这整个王国烧成灰烬。
在哭嚎声和咒骂声当中,一个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到议会去!”
“是新教徒放的火!我们要公正!我们要复仇!”一个中年男子抱着自己窒息而死的小儿子的尸体,他长着浓密胡子的脸上挂满了尘土,两只眼睛里满是血色。
那些麻木的脸上发出了光彩,混杂着愤怒和对复仇的渴望。“到议会去!要新教徒血债血偿!”
在这片空地上驻扎着一只十几个人的巡逻队,见到这幅情景,巡逻队长连忙拔剑,试图维持秩序。
“散开,所有人都散开!”他骑在马上,用剑尖指着那一张张愤怒的脸,“你们都给我回家去!”
“我们没有家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包围圈越缩越小,巡逻队成员胯下的马仿佛预见到了危险的来临,不安地喘着粗气。
一个年轻人爬上一座房屋的残骸,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制高点,俯视着巡逻队,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缺了角的碎砖头。“打倒当权者!打倒贵族!”他大喊着,将碎砖头掷向巡逻队长。
仿佛点燃了导火索一般,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打倒当权者!打倒贵族!”呼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无数的石头,垃圾和砖瓦被愤怒的人们朝着巡逻队抛去。
“撤退,撤退!”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巡逻队长大喊道。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人群如同饿狼一样扑向骑在马上的巡逻队员们。他们不顾利剑的锋刃,伸手抓住那些骑士的腿和脚,把他们从马上拉了下来,将白刃刺进他们的胸膛,或是将他们活活掐死。
转瞬之间,空场上又多了十几具尸体。
“到议会去!我们要公正!血债血偿!”鲜血仿佛催化剂一样,让暴民们的神经都兴奋起来。
如同小溪汇成江河,一个个失去亲人的愤怒者汇成一只队伍,而后又汇聚成一片海洋。这大海泛起了风暴,巨浪向着议会大厦席卷而来。
……
在护国公的要求下,议会在早晨召开了紧急会议。
然而与往常一样,议会大厅再次成了派系间互相撕咬的斗兽场。天主教议员声称这是宗教迫害的又一高潮,这场大火毫无疑问是新教徒的阴谋。而新教徒则指责天主教徒自己召来了天罚,如今却倒打一耙,跑来诬赖信仰国教的忠诚臣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议会的大人们却把这宝贵的时间用在扯皮上。
当议会的卫队长惊慌失措地跑进大厅时,大厅里的议员们正风度全无的隔着一道走廊互相辱骂着。一些居高临下的后排议员甚至借助自己的地利优势,将文件朝着对方那边投掷过去。
卫队长来到正在徒劳地敲着桌子,试图恢复议会秩序的议长身边。他弯下腰,低声在议长耳边说了什么。
议长的脸色顿时大变,他扶着桌子的边沿,挣扎着站了起来。
“安静!都安静!”他的脸涨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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