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羽闻到他衣料淡淡的龙涎香,如这黑暗中潮湿略带水腥的气息,淡淡萦绕,挥之不去。视线一点点变模糊,她渐渐不痛了,疲惫地合上双眼。
方生眷君意(上)
再醒来的时候,月明星稀,远天渐渐泛起鱼肚白。君羽翕动着睫毛,慢慢睁开眼。头,昏昏沉沉地疼。她觉得像拆了线的木偶,四肢百骸都透出困倦。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淡紫色的曦光中,有个昏暗如剪纸的侧影。身边烧着堆篝火,随着火舌勾舔,发出筚筚拨拨的响声。
她支着身子坐起来,刚一动,后背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疼。
“啊——”叫声惊动了身边人,男子走过来,将两指并搭到她腕上,白瓷般的肌肤凉得没有一丝温度。静静感受片刻,才收回了手。
“这里是哪儿?”君羽茫然问着。逆光中看不清五官,那团模糊依然是清雅绝伦,鲜亮到不忍逼视。
“公主放心,这离北府营还有一段距离,追兵暂时搜不到。”
“萧楷和练之呢?他们……”
“他们去抓几只野味,跑了一晚,咱们总不好饿着肚子逃命吧。”男子略微一笑,起身去收架上的衣服。君羽这才注意到他精赤着上身,细滑的脊背贴着湿漉漉的漆黑长发,一展臂,黑色衣衫像蝶翼一样,披在他光洁修长的身躯上。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只闻到一股淡雅的龙涎香,耳边响起庸懒声音。“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谢混慢条斯理地系着带子,君羽无意看见他白皙如玉的胸口,又忍不住羞红了脸。
“公主脉象迟滑,气血偏衰略有些虚浮,日后需多加调养,勿动冷食。”他迅速瞥来一眼,“此外,切忌穿得如此单薄,多喝热汤,熬过这一夏自然会好。”
君羽裹紧湿漉漉的衣衫,向火堆边挪了挪,刚想说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大概是着凉了,我以为只有练之会看病,想不到你也懂医术。”
“陈年旧事,无非翻几本杂经消磨时光而已。” 谢混蹲下身,用枯枝拨着篝火,红光映着他的眉眼,韶秀侧影在黯淡光线中精致地勾勒,如暗生花。君羽低下头,目光被他纤长的手吸引住,生得瘦且细致,袖口下露出一截瘦削腕子,骨结清晰明了,筋脉优雅蜿蜒如同山峦起伏。
“公主还冷吗?”
“啊?”她恍然抬起头,遇上他清俊地眸子,没来由地脸上发烧。“哦,不冷不冷,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谢混道:“水牢的地势我很清楚,即便你们不去救阿楷,我也早安排好了。”
她又问:“可当时水势那么大,来路的通道已经封死了,你是怎么进去的?”
“公主可曾记得,练之说他找到了出口,那就是水牢的关闸,也是整个北府营最隐秘的位置。我当时潜进去,一直在研究怎样拆除埋伏的机关,结果你们闯进来,无意触动了机簧,幸亏是暗箭,倘若是碰的是劲努,公主此时怕也坐不到这里了。”
君羽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有些心有余悸。她仔细回忆,当时跳下水牢除了萧楷,并没有发现有别的人。如果谢混也在里面,后来被卷入旋涡中的时候,救她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
“那么……救我的人也是你了?”
谢混轻叹一声:“你不知道,当时卷进漩涡的时候,练之拼了命也要过去。我若不救你,只怕今后和他连兄弟都做不成。”
一种愧疚浮上心底,她以为彼此只是普通朋友,没想到在紧要关头,他居然不顾生死也要救她。君羽顿时眼眶发热,颤声问道:“练之,他还好么?”
“只是受了点轻伤,死不了。”谢混转头看她,语气里有隐隐的怒意。“倘若公主真的在乎他,就不应在练之和阿楷间纠缠不休。这么做,不但伤了他们,对你也并无益处。”
君羽听出他暗指自己脚踏两只船,不免又生气又好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他们中间周旋?你又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怎能猜到别人的心思?”
谢混一时语塞,低头拨弄着篝火,不肯再理她。沉默了片刻,远处野草地里传出窸窣的脚步声,君羽抬眼看去,正是王练之和萧楷。两人手里拎着山鸡野兔,正朝这边走来。
她笑着迎过去,抢下他们手里的东西,拿胳膊一边挽一个,故意装做亲热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都兀自擦了把冷汗。
萧楷向后退一步,看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的不轻。自从婚宴过后,他就刻意避着君羽,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豪放言论。
谁知君羽非但不识趣,还强行逼近一步,拉住他的袖子说:“喂,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本公主虽然不比神爱姐,可是配你做驸马也是绰绰有余吧?”
萧楷苍白的玉面由红变紫,瞬间换了几种肤色,脚下不稳,差点坐到地上。看见他花容失色的模样,君羽扑哧一声,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好了,跟你闹着玩而已,就算我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去抢神爱姐抢的心上人。”
听出她有意玩笑,众人也松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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