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蓄六年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用尽了,垂眸看着地上的人,重重地喘着。
兵刃交击的声音离他远去,两行热泪落下。
良久,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卫桓的声音:“走!”
姜钰一抹脸,大步离去。
城破以后,进入巷战。
不得不说,能被姜琨留驻老巢的都是精锐兵马,即使到了如此田地,仍在激烈反抗着。
可惜,已徒劳无功。
并州大军从四门涌入,马蹄军靴落地的沉重鞜鞜声,铁铠摩挲,以不可阻挡之势一步步逼近。
至傍晚,整个临淄的反抗军力已全部剿灭,这座位于淄水西岸的宏伟古城迎来它的新主人。
残阳如血,城内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戒严,一队队兵士在身边快速经过,姜钰缓缓打马,沿着那条能十二车并行的宽且直长异常熟悉的青石板大街而行。
这条大街,直通城中央。
城中央乃临淄中枢青州心脏——阳信侯府的所在。
恢弘阔大的列侯府邸,巨大的红漆门扇和大理石条阶,两尊张牙舞爪的怒目石狮,眼前阳信侯府建筑依旧,却早无昔日威严,门前凌乱一片。
或干涸或新鲜的血迹,断箭弃刀未来得及清理,不断有甲兵出入,里头甚至能隐隐听见喧哗和尖叫声。
守门的甲兵见了他,见礼道:“姜小将军!”
姜钰颔首回礼。
他仰头看头顶那块黑漆金字的巨大匾额,半晌,举步入内。
这一切一切的布局景致,非常熟悉,只熟悉中又添了一层陌生。他循着记忆中的路,最终穿过第二道垂花门,来到后宅的中路正院。
灰黑的檐瓦,粉白的院墙,这座五进五出的宏阔院落,正是历代阳信侯夫人起居之地。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座院落的一砖一瓦他都异常熟悉。
如今里头静悄悄的,恍惚间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照样奔进去,就能看见那张熟悉又温柔的笑脸。
但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这院子甚至已经换了主人,外表好似一样,但里头一切旧痕迹都已被新的覆盖。
姜钰没有进去。
静静站了一会,有脚步声近,回头一看是徐乾身边的亲卫。
徐乾奉命清理阳信侯府,府内大小的主子并下仆皆已驱赶至一处暂关了起来,在处理这批人之前,他特地遣人来问了问姜钰的意见。
姜钰没有意见。
沉默片刻,他道:“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循旧例即可,不用理会他。
这不是他的家人。
姜钰也没考虑过见不见的,不需要再见,这座府邸的一切人事都已与他割裂。
故地重游,并未给姜钰带来多少欢愉,相反,他情绪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
直到两天后再见卫桓。
卫桓身后,薄钧等人抬了一口不大的红漆箱子。这箱子里头有石灰,里头放了两颗人头。
卫桓说:“走!我们回去给你阿姐报喜。”
他们成功复了仇,卫桓没有遣讯兵传讯,他要亲自回去告诉她。
一切他都安排好了,包括先前姜琨发出去的求援,攻打临淄之前他就已遣兵二十万陈于西北两边境,如今大局已定,马上就能走。
姜钰惊喜:“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说着,二人就快步出了门,翻身上马一扬鞭,往西城门疾奔而去。
卫桓连连扬鞭,他赶得很急,连日来的战事并未给他添上一丝疲色,他反双目湛亮,精神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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