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知微遥遥望着他,看着他带笑唇角和不带笑意的眼神,忽觉几个时辰前的井口吃葡萄的甜美调笑,遥远似在百年前。
这般对峙模样,倒更像那年静斋自己无意中救了韶宁,落花楼头一坠,他策马而来仰头冷冷相看的一幕。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他伸来的手上,他固执的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明明知道她未必肯递出那孩子,却一心想要知道,她肯不肯为他让步一回。
半晌她叹了口气。
“殿下,”她道,“我相信你看见了井口的字。”
宁弈缓缓收回手,有点失神的注视着自己掌心,笑了笑,道:“还没谢你提醒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知微平静的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当初我下决心提醒你,我自然明白,对你来说,这孩子不能留。”
宁弈目光闪了闪,并没有露出喜色,他的神情,明明是在等她说下一句话。
凤知微暗暗叹息——普天之下,最了解她的,确实还是宁弈。
“但有些事,计划中和真正面临的时候,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诚恳的看着宁弈,“比如这个孩子,当我没有见过他,当他还只是庆妃腹中一个陌生而虚幻的存在的时候,我可以犹豫再三后决定提醒你,给你机会除去他,但是当这孩子真正抱在我手中,弱小无依的靠在我怀里时,我便不得不想起他的无辜,不得不想起对我有恩的茵儿临终托付时的眼神……殿下,我再狠再辣,那是对敌人,而我,毕竟是个女人。”
她不再继续说下去——除非天性恶姜,否则所有女子,都无法亲手杀害一个无辜婴儿,何况说到底,她和庆妃并无仇恨,这样扼杀别人的新生儿,她做不到。
她也曾做过母亲——她曾把小小的顾知晓抱在怀里,看她长大到三岁。
她也曾满怀温柔和喜悦,细细嗅她的乳香,而当她如今失去她,她也曾无数次在那些凄清的夜里寂寥而落寞。
知晓不过是她的养女,而庆妃是怀胎十月的亲生子。
她知道那种感觉。
宁弈在巷头暗影里静静沉默。
“我要提醒你一句。”
她柔和的道,“事情做太绝也是不成的,你知道庆妃那人,不是简单角色,一旦活下来,知道失去了这个孩子,她会疯狂的对付你,你倒不如将这孩子钳制在手,只要她知道他还活着,便永远不会和你为敌。”
“我和她经此一事,已经注定为敌。”
宁弈淡淡答。
“既然注定为敌,不如在手中多个可以制衡她的砝码。”
凤知微打量着他的神情,突然道,“刚才在底下,没有找到庆妃?”
宁弈默然,不否认就是承认。
半晌他道:“你决定不交给我?”
凤知微默然不语。
深巷里恢复了寂静,那是一种沉重而萧瑟的寂静,仿若实质的墙,厚厚的横亘于两人之间。
半晌宁弈深深吸了口气。
凤知微还从未见过他有这种举动,印象中宁弈看似散漫疏离,其实杀伐决断,她和他相处这么久,就没见他真为什么事犹豫过。
随即她听见宁弈道:“你交给我,我答应你,不伤他性命。”
凤知微静静的看着他,她的眼神里并没有表现出不信任,却有几分审视的意味,半晌她道,“为什么就不放心我?”
“你是想把他送到草原吧?”
宁弈道,“就如你不放心把他交给我一样,我也不放心草原,太远,变数太多,赫连铮为人又疏旷,一旦被庆妃知道什么,以她狠辣细密的手腕,赫连铮未必防得住,实话说,普天之下,能够始终不为人所趁的,除了你我,我谁也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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