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郎俊美,承影将军爱之甚深,使一女姓杜,延杜氏之香火,此爱已及杜氏。”
“昔年元帅使一众孤儿姓卫,乃是怜其孤苦无依,非为私爱,此乃大义。”
“以女儿之姓氏以彰自己之爱杜,承影将军何不先从己姓为之?汝之姓何来?汝之女儿之姓何来?”
“国中女子为官参军,冠母姓一事每有议及便争论难休,旁人求之不得之事,于承影将军不过一场爱重,若此事非一女儿之姓,换作其他,笔者胆寒难止。承影将军又可曾想过芸芸众女子?又或此时可不想,待到继任元帅后再想?”
“承影将军少有求公之心,为将军则罢,入参议司亦可,唯不可承元帅之志。”
“得其爱重可得其他,不得其爱重何如?敌军挟制杜氏子弟何如?杜氏子大逆又何如?”
“今年提拔大队长以上,皆无子女随父姓,多是各半,又或同随母姓,若是以女子身作大队长,无一不是孩随母姓。”
“新道已在眼前,唯有承影将军情深依旧,可赞可叹。”
……
听同窗读完,学子们面面相觑。
宋星儿沉吟片刻,道:“虽然从前也看见有人在上面大论什么男人配得上大辅,可这样……”
“我倒觉得甚好。”楚争命奋力吃完最后两口蒸饼,方才听得入神她都忘了要张嘴。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大黎军政分治,元帅一职也不是那般好当的,她一个爱重丈夫把孩子姓氏做礼物的做了元帅,下面就会有无数女子想争冠姓而不得,说到底,都要受坑蒙拐骗。”
拿起水袋将水喝下去。
楚争命看着议论纷纷的同窗们,对宋星儿说:“那些做到了大队长的女人难道是没有一个人爱自己的郎君似承影将军这般吗?为什么她们要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与其说是为了自己,倒不如说是以一己之力倒逼数千年旧桎梏,为后面的女人争出条路来,那些女子可能才华不足,气力不够,也无力独力抚养孩子,只能找个同样平凡的男人依偎取暖,这也是咱们大学之外最多的那种女人,可有上面这些人在她们就能更多可能,让自己的姓氏延续下去。”
宋星儿一时沉默不语,她是荆州人,父母恩爱,对她也爱重,不然荆州刚归大黎不过三年,她就能考上大学堂。
楚争命却是北疆的新州人,爷娘都是定远军兵士。
出身不同,所见不同,所想时所站之处也不同。
“你说的极对。”嘴里这般说道,宋星儿又觉得承影将军卫燕歌着实军功彪炳,却被人以私事指摘,也真的可怜。
“不往伽蓝去也是意有所指。”宋星儿想到了刀客的那篇“破天先破笼,以挣脱男女不公为基论女子变法更深更远之道”,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阿楚,你说承影将军是笼中人,还是笼外人?”
楚争命轻叹:“她可为别人破天,却未必愿为自己破笼,将孩子改姓又或不改,她都是笼中人。至少,那些为自己为他人争破笼之机的女子眼中,她是笼中人。定远军列部将军之中,龙将军虽然年老,却心正,符婵将军打法粗狂,却知公道,莺歌将军功有不足,端方持正……除了燕歌将军之外,她们不足以承元帅一职,入参议司却足够。”
不愧是北疆人,定远军各位将军她都如数家珍。
宋星儿点头:“若元帅真有让承影将军接掌军权之意,此时怕是也得再想想。”
“我觉得元帅并无此意。”楚争命小声道,“我并非是说元帅是贪功贪权之人,而是元帅既然要改军制,以司分权,又怎会让军中再有一个元帅?那岂不成了节度使的承袭之道,反而走了老路?”
“也对,承影将军自幼是元帅抚养,也懂元帅所想。只要此事不要让小人以为可用攻讦私事之法以谋私,无论吵得再厉害,也并非坏事。”
“不怕。”楚争命笑了,“定远军有胜邪,定远外有监察,只要有法度做限令行禁止,小道难成。”
大学里其他人也如她们两人这般争论,热热闹闹,一个午休就过去了。
论战却并没有结束在上课的钟声里。
过了半月,“蓬州文社”发了增刊,可见论战究竟激烈到什么程度。
宋星儿挤破了头看过去,没看见有“刀客”的文稿。
“不往伽蓝去”也没有再发新稿。
又吵嚷了半月,听闻各处都闹起了给孩子改姓的官司,有数千对夫妻离婚,宋星儿和楚争命再去看最新的文稿,论起的已经是军改一事。
还有一篇极短的稿子。
“痴心妄动,我本有愧。”
署名“蓝眼伴刀人”。
是卫燕歌,大黎的承影将军,世人称之以“蓝眼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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