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行。”许暮洲叹了口气:“您老人家真就一点不能动吗?”
其实对于严岑而言,罗贝尔虽然残得很彻底,但他如果硬要站起身短暂地上个床也不会疼到多么难以忍受,只是许暮洲既然在这,那他不用白不用。
许暮洲,半搂半扶地给严岑借力,对方刚刚洗漱过,换了一身柔软的睡衣,浑身上下还散发着微凉的水汽。
罗贝尔伯爵大概是不吸烟的,所以那水汽显得非常干净。
“……你这城堡里的仆人看起来挺机灵,怎么一到正事就坏菜。”许暮洲把严岑安置好,忍不住说道:“这都没个人来照顾你一下,要是我不在这,你不得在这折腾半小时啊。”
“是罗贝尔伯爵的城堡。”严岑纠正道:“不过罗贝尔伯爵确实除了必要时刻之外,一向不许仆人伺候。”
“自尊心还挺强。”许暮洲微微皱眉:“说到这个,我总觉得他对这件事是不是太偏激了一点……你看,他给自己修了个远离别人的通道,睡觉起居也不许人伺候,这城堡里的所有地方几乎都是他自己就能去的成的。”
他这么一说,严岑也顺着话茬往下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从他到达这个任务时间线中开始,几乎很少有女仆或下人主动来他身边伺候,甚至他主动出门的时候,一些女仆还会躲着他走。
“不过也可以理解。”严岑说:“毕竟原本是个叱咤风云的将领,现在成了半拉废人,心里有怨恨很正常。”
“我觉得他离精神问题就差临门一脚。”许暮洲叹口气:“你发现一个问题没有……罗贝尔在日记中口口声声说他爱凯瑟琳胜过生命,但他这个主卧好像丝毫没有凯瑟琳生活过的痕迹。”
许暮洲靠坐在另一侧的床沿,他上身没有穿贵族喜欢的丝绸睡衣,只是空荡荡地穿了一件略微宽大的白衬衣,领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开了,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
“嗯?”严岑的眼神在他领口一扫,又若无其事地撇开了,才继续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凯瑟琳喜欢小说,也喜欢音乐,但我在卧室里都没发现这些因素。”许暮洲说:“如果说书房是罗贝尔伯爵的个人领地,没有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倒也说得过去。但主人家私密的主卧跟凯瑟琳的连接都这么薄弱,就很有问题。”
“你怀疑罗贝尔对凯瑟琳的爱有水分?”严岑说。
“不完全是。”许暮洲摇了摇头:“凭罗贝尔说一不二的性格,他应该没有必要为了什么来掩盖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倾向于日记中的内容是真实情绪反应。”
“但是?”严岑问。
“但是——”许暮洲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人的情绪是有偏差的,不能尽信。或许他是真的爱凯瑟琳,但这种爱究竟是不是常规认知下的爱,我持保留意见。”
许暮洲成长得很快,严岑想。他每一次摔过的跟头都好好地记住了,犯过的错也不会再犯第二次。
严岑忽然觉得,喜欢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那像是给对方镀上了一层光,以至于平日里看起来再平平无奇的事,有了这层光之后都变得耀目起来。
若是在往常,这种进步在严岑眼中都应该是理所当然,并不值得注意的。但如果将对象换成许暮洲,严岑才好像觉得这其中多了一些可以值得他思考的东西。
——他开始注意到改变和成长的可贵。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就像从那张画满了圆圈的日历开始,他的人生就有了实处,不再需要匆匆忙忙赶场一样地在各个时间线内来回,而是可以开始通过某个连接来感受周遭的环境。
对于严岑来说,从许暮洲身上,他能看到时间和空间流逝的痕迹。
他现在往前回忆的时候,前两个任务已经不像印象中的其他世界线那样仓促。严岑甚至能记得其中的大部分节点——这些节点大多数都跟许暮洲有着直接关系,严岑可以通过回忆许暮洲,来描摹出这次任务线的全貌。
或许连许暮洲自己也不清楚,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严岑沟通世界的那座“桥”。
或许许暮洲最开始说得没错,严岑想,他确实一直在观察许暮洲——最开始观察他的性格,然后观察他的处事和喜好,后来又开始关注他的成长。
究竟是这种超脱于寻常的专注力导致了喜欢,还是因为最初他就发现了许暮洲身上的不同点,以至于愿意去观察他,严岑不得而知。
不过严岑并不是个会过多纠结于这种事的人,他身在永无乡,每天都在跟命运构造的人生脉络打交道,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叫既来之则安之。
命运的选择仿佛总是来得非常突然,非要打人一个措手不及才能彰显其“世事无常”的戏剧化来。
不过这也无所谓,严岑想。或许许暮洲对他而言,就是命运脉络中那个可以左右未来发展的枢纽。
这种没来由的猜想让严岑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他甚至已经开始联想许久之后许暮洲的模样。
严岑的目光停留在许暮洲身上过久了,许暮洲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捋平。
“你再往外就要掉下去了。”严岑忽然说。
许暮洲往外一瞥,才发现他已经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床沿边,估摸着只要动作再大点翻个身就能跟地板亲密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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