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显然更迷惑了,午夜?那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不是更加难找吗?
吴聆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也有些不自在,他低声道:“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要着急。”
“嗯。”
吴聆见天色快暗了,便找了个靠近水源的、稍显平坦的地方,和孟长青一起坐下了,两人一起在那里等着天黑。深林之中本就寒湿,夜里更是冷得彻骨,两人干坐在那里,谁也没说话。孟长青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看向吴聆,黄昏时分,雾气又大,吴聆的脸也有些模糊了。
吴聆看向他,问道:“冷吗?我去生火。”
“不用了师兄。”孟长青现在很好奇吴聆待会儿要做什么。
吴聆见孟长青一直看着自己,也猜到了几分他在想什么,孟长青什么也没问,很显然是全身心地信任着他,吴聆看着孟长青的眼睛,忽然就想到,好像每一个玄武弟子都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很清澈的。他为了让孟长青放松下来,与他闲聊道:“你从来没有下山游历过吧。”
孟长青点了下头,“嗯。”
吴聆问道:“那你们下山之前,你的师父有教过你什么吗?”
孟长青一下子想起了谢仲春印发的那一大沓东西,半晌才犹豫道:“有倒是有。”
吴聆问道:“若是深山之中遇到妖魔,妖魔在暗处,你在明处,该如何呢?”
孟长青半晌道:“我师伯说,晚上不要往深山里走。”
吴聆看着孟长青半天,明显被这个回答给噎了下。半晌他低声道:“你师伯说的有道理。”
孟长青看见吴聆脸上出现很轻的笑,黄昏的光透过树叶照进来,稀薄到只剩下一点微光,几乎无法辨认那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自觉地跟着放松了下来,他之前一直觉得,吴聆身上有种距离感,吴聆无论是对谁都是同样的温和客气,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被尊重着,但是那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也给人一种距离感。他是第一次看见吴聆露出这种笑。夜晚的寒意一股股往上窜,林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与吴聆聊了起来,“师兄经常下山游历吗?”
“嗯。”吴聆道,“这些年确实是在外面待得多。偶尔也会想回长白宗看看,见一见师兄弟们。”
“想回去的话为何不能够回去?是因为谢怀风吗?”
吴聆轻声解释道:“不是。无关其他人。长白与玄武不一样,门中弟子多在外修行,即便是内门弟子,一旦长大了,也很少有回去的。说实话,师兄弟们许久不见,许多都生疏了。”实际上,这才是天下大多数宗门的修行规矩。
“师兄第一次下山是什么时候?”
吴聆回忆了下,低声道:“十五六岁吧,记不清楚了,我比寻常弟子下山时的年纪小一些。”
林中光影斑驳,照着吴聆清秀干净的脸庞。孟长青看着他想,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直孤身一人漂泊在外,若是如寻常少年一样待在人间混个温饱便罢了,可十五六岁的吴聆与之打交道的都是妖魔与邪修,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不知道一个人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度过多少个夜晚,孤身试过多少生死,才换来那一日金鼓石台“长白当兴”的荣光。
孟长青想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他待在放鹿天上,衣食无忧,每日惦记着的时候是放假,最希望的事情是不读书。
吴聆背靠着树而坐,日落西山,阳光昏暗,降魔剑依旧清亮如霜雪。有那么一瞬间,孟长青感觉面前的人是孤独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会说“偶尔也会想长白宗看看,见一见师兄弟们。”他也说,“师兄弟许久不见,许多都生疏了。”
吴聆明显没有察觉到孟长青在想什么,他看了眼昏暗的天色,而后他对着孟长青低声道:“若是头一回在满是瘴雾的深林中过夜,又对地形不熟悉的话,最好还是有点光,若是有邪魔或是其他人出现,能最快地察觉。”他起身去生火。
孟长青忽然开口道:“师兄,我来吧。”
吴聆闻声望向他。
孟长青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吴聆的面前,掌心似乎有些金光,五指缓缓摊开的那一瞬间,光点刹那间散开,化作了一群金色的蝴蝶。
二十来只吧,半掌大小,从孟长青的一下子腾了起来,扑簌着落着粼粼金粉。
昏暗的林子中,金色灵力一瞬间荡开,照亮了对面而坐的两人的脸庞。
吴聆似乎愣住了,那是真正的未经任何掩饰的神情,带着些错愕,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松怔,他抬头看去,猝不及防地就看清了孟长青的一双眼。少年眉眼清秀极了,低着眉,将手伸到他面前,手中还抬着一团光。
吴聆终于问道:“这是?”
“玄武幻术。”孟长青见他喜欢,一下子松了口气,轻声道:“我自己学的,我常拿来当做烛火用,不怎么耗灵力。”
吴聆看向孟长青。一片金光中,孟长青的脸廓被照的极为柔和,吴聆一直看了孟长青很久,终于,他缓缓伸出手,试着握住了一只金色蝴蝶,良久他才木讷道:“倒是很方便。”
“是啊。”孟长青看着他,正好对上了吴聆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两人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午夜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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