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一大早就开始下起了雨,夏天的雨中有一股海水的气味。
我觉得无聊,一直在房间里看书。
也许是前几天的深夜游玩累着了,鸫这些天一直头疼、发烧,卧病在床。刚才我把午饭端给她时,她正躺在被窝里呻吟。那是我早已习惯了的光景,竟有些怀恋。
“饭放在这儿了啊。”我大声说着,把托盘放在了枕头边。走到门边,我突然冒出一句:“鸫,你患的不会是相思病吧?”
鸫沉默着,伸出手拿起一个塑料水壶朝我扔过来。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病成什么样,她在这方面永远都不会示弱。
水壶一下子撞到拉门旁边的柱子上,接着掉在了榻榻米上。我在劫难逃,头发被浇得湿漉漉地回到房间,水从头发上滴落到榻榻米上,静静地浸洇开来。
窗外,远处深灰色的海,巨浪发出令人恐怖的咆哮。天空和大海好像都被罩上了一片单色调的过滤片一样,灰茫茫一片。在这样的日子里,小小大概也只能蹲在潮湿的、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小狗屋里,静静地看雨吧。走廊里,从刚才开始,就不断传来那些无法去海里游泳的客人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总是这样,下雨的日子里,人们只能躲在这个像大家庭一样的旅馆里,不知该怎样消磨时间。前厅里那个大电视机前以及古旧的游戏机周围,大概早已人头攒动了吧。
我一边慵懒地胡思乱想,一边随意地翻看着书。窗外,雨滴像流星一样打在窗玻璃上,然后再顺着玻璃流下来。雨滴化作我脑海里一幅幅画面,一次次的闪现过去。
突然我脑子里一闪:“如果鸫的病就这样越来越重,有一天终于不行了的话……”我的这种感觉,在鸫还很小的时候就有,那时她的身体比现在还弱。每当看到她生病时,这种感觉就会时不时地涌上来。在这样一个下雨的日子里,过去和未来就这样在空气中融汇在一起,突然浮现在眼前。
不知不觉中,一滴眼泪滴落到书上,然后就再也止不住了。
突然清醒过来时,耳边听到了雨打在房檐上“啪嗒啪嗒”的声音。我蓦然问自己:“你这都是想了些什么呀。”于是擦掉眼泪,把这些统统丢到脑后,继续看起书来。
下午三点的时候,再也没有可看的闲书了。鸫依然躺在床上,阳子出门了,电视节目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实在是无聊,我决定去书店。也许是听到了我开门的声音,鸫在她那关着门的房间里问我:“你去哪儿?”
“书店,你有没有要买的东西?”我说。
“帮我买罐苹果汁,要天然果汁100%的那种。”鸫声音沙哑地说,肯定烧得特别高吧。
“知道了。”
“还有……一个白兰瓜,另外,再买一盒寿司吧,还有……”
她没完没了地说着,我不再理她,飞快地跑下台阶。
海边小镇的雨总是给人一种静悄悄的感觉。大概声音都被大海吸走了的缘故吧。住到东京后,最让我吃惊的莫过于下雨的时候,那“哗哗”的雨声,声音好像特别大。
走在沿着海滨修成的小路上,被海水浸泡着的沙滩显得黑沉沉的,仿佛墓场一样寂静得令人觉得异样。落在海里的雨滴,在海面上砸出成千上万个波纹,却很快又被瞬间汹涌而来的波涛打得粉碎。
小镇上最大的书店今天人很多。显然,这样的日子,小镇上的观光客们也只能来书店消遣了。
我很快地浏览了一下店内,果然,我想买的杂志都卖光了。
没办法,我只好来到了摆放着文库版旧书的书架前,想找找有没有其他可看的,没想到恭一正站在最里面的书架前聚精会神地读着一本书。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于是我走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今天没带狗啊。”
“嗨。”他笑着说,“因为下着雨啊,就没带它出来。”
“你住的地方又不是自己家,怎么能养狗呢?”
“事先征得旅馆的同意,他们允许我把狗拴在后院里。因为我是常客嘛,和大家相处得都很好,有空的时候我也帮他们铺铺被褥什么的。喏,又不敢透露自己的家世,倒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间谍一样,挺尴尬的。”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因为,他是那个山脚下即将开业的大饭店老板的儿子,而对于这个小镇上的旅馆经营者们来说,那个大饭店或多或少都给他们带来了烦恼。仔细想想,这个夏天对他来说也不是太好过吧。
“今天,鸫干吗呢?”恭一说。
大概是后来回想起来才意识到当时有那种感觉吧。当他准确无误地叫出“鸫”的名字时,我突然觉得鸫的这份感情,说不定会有一个光明的前景呢。那一瞬我竟有些激动。看着雨滴沿着书店屋檐上的塑料布“滴滴嗒嗒”地落下来,我说:“鸫病了,别看她平时活蹦乱跳的,其实身体很弱……如果可以的话,来看看她吧。鸫肯定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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