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那种不同寻常的夜晚。
在那样的夜晚,好像空间稍稍地变换了位置,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清楚易辨。
恰如这样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大座钟那熟悉的滴滴答答的响声,照射在天花板上的月光,依然和我小时候一样,支配着这黑暗的夜晚。夜是那么漫长,而小时候感觉到的夜晚更是漫长。黑暗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味,也许是因为那气味微弱得让人难以捕捉的缘故吧,竟给人一种特别甜蜜的感觉。这大概就是离别的味道吧。
在这样的夜晚,有着让我难以忘怀的记忆。
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鸫还有阳子,我们仨就像着了魔一样地迷上了一个电视节目,那是一个关于主人公为了寻找自己的亲妹妹而历尽艰险的故事。如果在平时,对于这样的节目,鸫肯定会说“都是骗小孩儿的,我才不上当呢”,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这次她却和我们一样,竟然一集不落地看了下来。奇怪的是,而今对于节目的内容早已没什么印象了,然而,对于当时的气氛以及随着电视情节的发展,我们那紧张、激动、兴奋的样子至今却记忆犹新。无论是放电视那个房间的明亮度,还是那时候喝的乳酸菌饮料,甚至电风扇那不冷不热的风,至今仍历历在目。每周,看这个电视节目成了我们最快乐的一件事。直到有一天的晚上,节目终于播完了最后一集。
晚饭的时候,大家都沉默着。政子小姨笑着说:“你们喜欢的节目,今天结束了啊。”
刚说完,总是处在逆反期的鸫回了一句:“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我和阳子一下子都吓傻了。虽然我们早已过了逆反期,但那一刻不知怎么,感情上却是倒向鸫这一边的。可见我们当时对那个节目是如何的痴迷。
晚上,我独自躺在床上,幼小的心灵里却已经感受到一种要和什么别离似的苦涩。独自望着天花板。睡在浆洗得干爽平整的床单上,那种感觉仿佛有一颗离别的种子播在了心里。多年后才知道,与那些沉重悲痛的离别相比,这只不过是一个带着耀眼镶饰的离愁的萌芽。我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走出房间来到走廊。寂静黑暗的走廊里,大座钟那“滴答滴答”经年不变巨大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着。拉门上的白纸在黑暗中显得特别白,这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回想着这一段时间痴迷得昏天黑地的那个电视节目,在如此寂静的夜晚,我实在不想再回到房间里,于是我光着脚“啪哒啪哒”地下了楼,来到外面的庭院里,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月光洒满了庭院,我悄悄地站在树与树之间浓重的阴影处。
“玛丽亚。”突然听到阳子叫我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我竟一点儿也没有吃惊。阳子穿着睡衣站在庭院里。在朦胧的月光下,阳子悄悄地问我:“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嗯。”我也悄声回答道。
“一样啊。”阳子说。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垂下来,就像牵牛花的藤蔓一样。
“去散散步吧?”我说,“如果被发现了,会不会挨骂?阳子,你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嗯,没关系。”
我们“吱”地一声打开木门,那一瞬,突然感到黑暗中海水的气味好像变得特别的浓重。
“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
“嗯,好舒服的夜晚啊。”
身上穿的是既可以叫睡衣,也可以称作和式浴衣的衣服,我光着脚穿着拖鞋。我们朝着海边的方向走去。月儿高高地挂在天上,通往山顶的路边放置着成排的渔船,就像朽烂了一样沉睡在那里。这是一个与平日里不同的小镇。我们觉得好像意外地来到了一个远离日常生活的陌生地方。突然阳子说:“啊,在这里遇到了亲妹妹。”
我以为她是接着电视节目中的故事继续编着玩呢,正笑着,突然看见了一个人,是鸫。她也来了,在小路和海滩的交界处,一个人蹲在那里看着大海。
“是你们啊。”
鸫理所应当似的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柔语调说道。这场景好像我们仨本来就约好了到这里会合似的。鸫见到我们后,一下子从黑影中站了起来。
“鸫,你怎么光着脚啊。”
阳子说着,迅速脱下自己脚上的袜子给了鸫。鸫故意往手上套了套,说:“是这样穿吗?”看我们不理她,只好乖乖地把袜子套在了那双瘦得要命的脚上,然后自顾自向前走去。
月光下,阳子说:“我们绕港一周就回去吧。”
“好啊,再买瓶可乐喝,然后回去。”我说完。鸫却说:“你们俩随便吧。”
“怎么了?鸫你想干吗?”我问。鸫连看也不看我,直截了当地说:“我要散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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