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青山心里明镜,面上假装不确定:“可能是知道了您替她父亲还债的事吧。”梁世京唇角扬着,脸上却并无一点笑意,他似乎呼出了一口气,才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她说不想喜欢我是什么意思了。”“我真害怕,她会觉得我是在用这件事要挟她。”说完病房里没了声音,许久,梁世京倏然又道:“今天离七月十四还有几天?”万青山:“两天,您让我安排的事,我已经找人打好招呼了。”梁世京点点头,想到什么:“林真宜那边……”“近日回国,”万青山抢答道,“林小姐说上次有事耽搁,这次不会再失约。”“嗯,她回来就按原计划进行,任何事情你们都自己跟她对接,不必再过问我。”说罢,又想起律师,刚出口,万青山再次抢答:“律师一个星期以前就已经来过了。”这不像万青山的说话风格,梁世京掀起眼皮瞧他,只见万青山有些难言,他眉心攥起:“梁总,这几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两遍了……”梁世京恍觉,坐回身体,过了好一会儿,说抱歉,青山。“我完全没意识到,你辛苦了。”男人语气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万青山心里听得不是滋味,梁世京以前哪里是这种样子,那个时候他在生意场上,就像运筹帷幄的王,不能说百战百胜,但是野心勃勃,是初升的太阳,不浓烈,但是光芒万丈。但是现在眼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寡淡,脆弱,如今连记忆力都开始衰退,万青山唇线压紧,说不会。“梁总,您会好起来的。”他忍不住这样安慰。梁世京没作声,笑笑。七月十四这天,金橘生日,周爱不知怎么,竟然和贺骁约了一起,两人来给她庆祝,同框出现在金橘家门口时,金橘硬生生是怔了一下。他们提了蛋糕,买了菜,周爱嚷嚷着说晚上要吃涮火锅,贺骁不赞同,说买来的食材更适合做烧烤,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金橘搁旁边择着菜愣神。她上次联系梁世京的助理,得到的只是一句和虞立新一模一样的话:梁总最近比较忙。金橘想起回水城前,梁世京来找自己的那一次,他全程没露脸,只站在黑暗里,同自己讲了那样几句话,每每想到这,金橘眼前就浮现出那滴一闪而过的眼泪。她心里不安,不知为何,没有缘由,深夜梦醒的时候尤甚。贺骁看出她走神,拿洋葱故意熏她,竟真的让她流出了两滴眼泪,周爱在旁边嘲笑。金橘拿手擦了擦,忽然好难过。三个对做饭都不太熟练的人,一顿晚饭做到八九点,等吃完就快十一点,周爱捧出蛋糕要开始点蜡烛许愿。屋子里所有的灯都被关上,只有蛋糕上写着二十六的蜡烛燃着火星,映出闪闪绰绰的人影在墙上,金橘十指交握在胸前,一闭眼,却不知道该许什么愿。她罕见迷茫,脑子里蓦地出现梁世京笑着说「又不会灵」的那张脸,金橘如梦惊醒,双眼猛地睁开,周爱和贺骁正看着他。“许完了?吹蜡烛吧!”周爱像着急吃糖的小朋友。金橘心跳加速,快得仿佛心绞痛,她放弃,凑过去,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原凑的电话就是在此时打过来。他在那边自报姓名,声音还是熟悉的吊儿郎当,金橘被他逗笑,问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原凑有十几秒钟没说话,然后突然问金橘现在在哪,金橘说在家,他那边又突然没声,再过几秒,说那你现在快去阳台。他催促着,客厅还有两个人在等着自己切蛋糕,金橘只好赶紧拉开推拉门,走到阳台上。夏天的夜晚静谧,天上万里无云,像薄薄的透明罩子,点缀了些星星点点。手机听筒里,原凑莫名其妙开始倒数:“五,四,三……”金橘疑惑,但当原凑数到一的时候,她骤然就明白了。黑漆漆的天边,绽放出绚丽缤纷的烟花,一簇接一簇,一朵接一朵,一片接一片,五颜六色,璀璨夺目,照亮了半片天空。那烟花极其盛大灿烂,原凑遽然讲:“许个愿吧。”金橘动作微滞,放烟花要许愿,为什么原凑会知道,她刚想问,贺骁拉开推拉门来到阳台。“在干嘛呢?快来切蛋糕啊……”手机听筒里溘然出现了男人的声音,原凑举着手机外放的手一抖,连忙把扩音关了,放到耳边,眼睛却盯着坐在一旁的男人。梁世京仍平静坐在轮椅上,看着病房阳台的烟花,万青山办事总是很不错,那烟花真的非常漂亮,和那年在海边的不相上下。但他也听出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是贺骁。梁世京心想,许愿什么的,果然不会灵,那年他在海边许下的心愿,就没有实现。作者有话说:今晚十一点更新。金橘指指手机,贺骁挑眉没再说话,周爱也脚步轻快地来到了阳台,看到金橘在打电话,小声感叹:“哇好漂亮!不过不是说这两年市区禁了嘛……”金橘听着,望着天边耀如星辰的烟花,指尖都发麻,她心里有个声音,沉甸甸,可她不敢把它拿起来,她只能问原凑:
“梁世京是不是在你身边?”余光瞥见贺骁看了自己一眼。原凑在那边支吾了两声,说:“怎么可能?”金橘不死心,又问:“那他最近在干嘛?你能联系上吗?我有事想找他。”原凑明显哽了一下,沉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京爷最近,可能是忙吧……”他这样讲,同万青山和虞立新一样的敷衍她,金橘握着手机的手指用紧,她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在骗自己,却连一个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原凑那边说完,声音忽然拉远,他说信号不好,让金橘记得许愿,不给金橘任何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烟花灿烂漂亮,但也短暂,被映照的天边很快重新泯灭在黑暗里。梁世京看原凑像拿烫手山芋一样把电话挂掉,说:“进去吧。”他头发变得长了,柔顺贴在眼皮上,说这话的时候,全身的刺都拔掉了。原凑心里难受,推着他进去,转移话题:“听青山说,刘西杰没抓到?”梁世京说嗯:“提前知道了点风声,跑了。”原凑敛眼:“他不会做什么吧?”“他不敢,老家伙怕死。”梁世京摸了摸脖子,原凑没注意到,站在病床脚,听见他又问自己:“贺家那边怎么样?查的到吗?”原凑摇头:“不行,贺竞远要往上升了,贺家最近的消息压得紧。”梁世京捏捏手指,半晌,说:“那就算了。”那就算了,这个以前最被他讨厌的词,现在在他的嘴里出现的最多,梁世京身上以前那股我偏要勉强的劲儿也不见了,原凑感受明显,心里不好受,轻声问:“京爷,你和小橘真的……没可能了吗?”梁世京又摸了摸脖子,目光远眺阳台外,虚无看着某个地方。“我最近做梦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每一次梦的最后都会停留在,她跟我说她不想喜欢我了的那一次。”“原凑,我最近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声音轻得原凑要听不清,原凑不懂,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梁世京自己把话题岔开:“对了,上次我给你说的事情,你记得考虑一下呗。”他笑得狡黠,原凑眉头紧皱:“你……你别这样……”“好好的,你干嘛要给我嘉音股份……”“你之后车队退役,总要找个事做吧?”梁世京挑着眼角望他。“正好我不在,你偶尔替青山分一下忧,帮他处理一些事情,省的你哥总说你不务正业。”他嘴巴厉害,以前原凑就讲不过他,现在依旧是,原凑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不接话。梁世京又说:“上次我让青山交给你的东西,一共有三份,你手里的那一份替我保存好,我自己的那份,我怕我会忘了。”他提起这个,原凑气不打一处来,凶他:“你别这样,搞得像……”梁世京笑,知道他想说什么,说:“你别瞎担心,以防万一而已。”原凑放在口袋的手,使劲捏了捏兜里的烟盒,心头万语千言,通通滚了一遭,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兄弟,你快点好起来吧。”梁世京朝他笑着点点头,说好。可是他说好,却没做到。那之后梁世京的身体,以无法阻挡的趋势日益严重,他一天吃下的东西少之又少,已经没有办法站起来,身上甚至出现红色的斑,意识陷入昏沉的时间渐渐拉长,每天躺在床上,要么吃了药醒不来,要么睁着眼不睡觉。他像是沉浸在了某个梦境里,清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林真宜站在病房外,接到林清打过来的电话,问梁世京怎么好久都没去看她,人也联系不上,每次打过去的电话,都是他的助理接。林真宜好半天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刚回国没多久,更不能接受,明明之前还通过电话,怎么突然间又变成这样了,明明金橘回来了,为什么梁世京却比几年前金橘走的时候更严重了。她听着电话里母亲的质疑,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漂亮指甲,在手掌心留下深浅不同的痕迹,忍了又忍,语气装作平常,才哄道:“妈,阿京他太忙了。”林清年纪大了,但是心思还没迟钝到那种地步,梁世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看她,以前再忙,不出意外,最多也只一个星期。“真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林真宜把手机换了个方向,抬眼见医生出来,连忙找了个别的借口,搪塞林清:“怎么会呢妈,哎不说了,我这边忙着呢,晚会儿再联系你啊。”说完不管林清是何反应,迅速挂了电话,江姚已经带着护士走出来带上了门。“怎么样啊江医生?”林真宜心里焦躁。江姚是几年前梁世京犯病时,就一直在负责的医生,他翻着病历,良久没说话,林真宜心里打鼓,看他最后合上病历,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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