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千万人,吾往矣!”段潇鸣拉下她的手,将她整个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双目炯炯,灼痛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往外迸出。
小的时候,泠霜总跟着母亲柔妃去祭祀先蚕坛。本来,这个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做的。可是因为她父亲的原配夫人很早就故去了,他登基以后又没有立新皇后,所以,这项重要的祭祀活动便由后妃中地位最高的贵妃柔妃来主持。
祭祀的其中一个环节便是去看专职司养的‘圣蚕’。那个时候,泠霜总是很羡慕那些蚕。
从养的精品蚕,蚕农悉心地日夜照拂,到结茧了,愈发地小心谨慎。那一枚枚的茧子送到官家的缫丝作坊里去,抽丝剥茧,吐了一辈子丝,总算结了茧,正是做着最美的梦 的时候,就被人扼杀在自己的梦里。那个梦,百花竞放,姹紫嫣红,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它们轻展的翼上,美好如世外仙源。可是,那梦,却永远不会醒来。但是,它们却是依旧幸福的,因为,它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梦原来是醒不了的。它们辛勤地吐丝,吐尽腹中的最后一丝一缕,去织起那个梦。它织好了它的摇篮,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嘴边,还噙着一抹微笑。
在泠霜的心目中,那些蚕,是唯一可以带着笑安然面对死亡的生命,她觉得它们是这世上最最幸运的。
可是,今天,此刻,她忽然不羡慕它们了。因为,它们已不值得她羡慕了。
‘纵千万人,吾往矣’,这样的话,她原是不信的。不可信,也断不会信。可是,偏偏是他,是他教她信了,这一信,便是一生一世!
泠霜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一池春水,平静无波。终是乍起微风一缕,点破那水面,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去,荡开去,直到整个水面都是粼粼波光。
泠霜忽地嗤笑一声,猛地推开了段潇鸣坐起来。
段潇鸣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愣愣地还未待反应过来,便见她离了榻,站直了身子,一把将胸前一排‘赤金包嵌明珠’的蝶恋花带扣扯了,一扯一甩,将那一袭火红嫁衣扔进了炭盆里。
猛地一团火光窜起来,火舌几乎要舔到她。
段潇鸣惊呼一声‘小心!’,伸手一把将她扯回了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段潇鸣心有余悸地冲她喊道:“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
泠霜看着他紧绷的脸,浅浅地晕开一抹笑,双臂抱上他的脖子,柔声道:“这样,我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你了……”
一抷净土掩风流
第二日,段潇鸣为袁昊天风光大葬。
泠霜亲自前去为他入殓。看着那具躺在上等棺木中的完好尸身,泠霜忽然觉得无比讽刺。头割下来了,依旧可以缝回去。匠人的手艺高超,可以缝得完好如初。
下人将他的遗物送到她面前,由她决定哪些放入棺木一同陪葬。她从端盘里一扫,除了他的一柄佩剑,却是那半截绞碎过的宝蓝剑穗。
她猛地避过头去,不让旁人看见她眼中的泪花,仰天深吸几口气,才回过身,亲手将那半截残穗用手帕包了,安安妥妥地塞进他的衣襟里。
丧事办得很隆重,为他披麻戴孝的,大部分都是他手下被俘虏的下等兵。他一生爱兵如子,如今死了,倒真有几滴真心泪的。
泠霜呆呆地望着正中间那一个‘奠’字,倒觉得平静了。
忽然外间一阵骚动,吵吵嚷嚷地似谁在叫骂。
泠霜出了门,便看见陈宗敬被一群人拖着拽着,不让他往里走。
他挣脱不开,便破口大骂这些拽着他的人。闹腾之间,众人都看见泠霜一身孝服站在正前看他们,一个个都下意识地松了手去行礼,齐齐叫了声:“少夫人!”
陈宗敬一得松,便挣开身子来到泠霜面前跪下,扯着嗓门子,大声道:“少夫人!老陈虽然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袁将军的头是老陈做主砍下来挂上去的,少主事先并不知道!您有什么气,尽管朝着老陈来,别冲着少主撒!要杀要剐,便听您一句话就是了!”
众人见陈宗敬一口气将话全倒了出来,拦也拦不住,一群人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泠霜的反应。
陈宗敬跪在她面前,喘着粗气,嘴里一股子一股子的热气冒出来,散了,又冒出来,又散了。泠霜站在雪地里,晌午的阳光耀眼得很,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来。
他说了什么,她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有听见。
里面的哀乐停了,哭声也停了。四周围安安静静地,只留下陈宗敬地喘气声。
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突兀地僵立在那里等泠霜反应。
孟良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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