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际,今观尸体发际血阴不全,不似自缢而亡,显然是人死之后,被外人抱持悬挂在房梁之上。以此推断,李毓昌之死绝非轻生自缢。”吉纶听罢,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将李毓昌的尸骨暂用冰块镇起来,妥为保存,以待上宪复验,然后命件作填好尸单,连同自己亲自主持验尸的经过一齐封装好,仍派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往京城直呈皇帝御览。就在吉纶顺利地验明了李毓昌死因的同时,刑部派出提调王伸汉与其他人证的差官们却遇到了不少麻烦。提调王伸汉倒没费一点气力,到了山阳就将他拘禁了,但王伸汉的心腹仆人包祥却闻讯逃遁了。刑部缉查人员追到包样的老家山西平遥县,也没有发现踪迹,亏得是山阳县那位被王伸汉废了的教谕章家璘在暗中提示,缉查人员才在河南商丘东郊的一个小村镇中拿获了包祥。马连升的下落也十分难找,费了几备周折才在河北省定县把他抓了起来。另外的两名仆人李祥和顾祥,则分别在长州和宝应县被找到拿获。这样一来,江苏省的大小官府也即刻沉不住气了。首先沉不住气的是两江总督铁保,他深悔自己一时轻率,照准了江苏巡抚的报帖,为了尽力挽回损失,铁保亲自下令到山阳县,将山阳县合衙差吏都拘禁起来,分头质询,希望能得出个像样的结论来。谁知拷来问去,折腾了许多时日,竟没有发现一点线索。江苏省巡抚江日章见总督重新过问此案,也坐不住了。他本性就又懒惰又糊涂,不想从头查起,只把藩、桌二司找来询问。藩台杨护所能知道的,只有他的那位钓鱼的幕僚告诉他的消息,待进一步追问时,那位幕僚竟不辞而别了,故而这位杨藩台大人,在江日章大人面前,支支吾吾地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桌台胡克家因收了王伸汉的贿赂,只一口咬定他是根据淮安知府王谷的验尸单结案,并不知道内中的详情。及至找到了王谷,王谷又把事情一骨脑儿地推在了王伸汉的身上。等到江日章想起应直接找王伸汉商议对策时,王伸汉早被提解进京了。就这样,整个江苏省官府,凡是沾了山阳凶案边的,没有一个不战战兢兢地等候着朝廷的最后决断。而此时的北京城,最引人注目的话题,正是这个山阳凶案。奉皇帝亲笔谕令,军机处派出三名军机大臣会同刑部,审讯从各地押调进京的有关案犯及人证。王伸汉自知不管说不说实话,自己看来都免不了一死,所以横下一条心来,一口咬定李毓昌是自缢。及至会审大臣拿出李毓昌的骨殖来揭穿他的谎言后,王伸汉又干脆一问三不知,把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包祥、李祥和顾祥等,也是守口如瓶,尽管他们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但谁也不肯说出实话来。幸亏主审的那位军机大臣目光敏锐,他看出在所有人犯当中,那马连升是个最胆小的人,于是就决定从马连升这里突破。一连五个通宵,连审带吓,连摆证据带拉拢劝慰,总算撬开了马连升的嘴。马连升把谋杀李毓昌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供了出来。审讯官员见他所说的与验尸结果完全一致,就以这个供辞为依据,分头对王伸汉等人加紧追问。在人证物证面前,几个罪大恶极的凶犯不得不投降了,分别招供了自己的所做所为。几个人的口供碰在一起,连细节都十分吻合。刑部觉得这个案子头绪已经清楚了,就将审理结果具折报给了嘉庆皇帝。
说来也巧,嘉庆帝几乎是同时接到了刑部、两江总督及江苏巡抚的三道奏折,奏折上都是报告对李毓昌一案侦审的结果,但内容却大相径庭。刑部与军机处的会审结论,情节清楚,证据确凿,主犯王伸汉等人俱已画押,可谓是真相大白。嘉庆不觉点头赞许。而两江总督的那份奏折,却是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打开一看,折上奏道:“万岁严旨缉查山阳凶案,奴才窃思李毓昌暴死实为可疑,恐系王伸汉为掩饰克扣赈银之罪,在酒席宴中投毒,致使毓昌饮毒而亡。但几个月来,奴才遍询当时同席之人,竟没有一人提出线索。奴才又抓捕当日宴席之厨役人员,严加审讯,终亦无结果。故席间投毒之疑,似可以摈弃,内中是否还有其他隐情,奴才正留意缉查,待访得实信后再行禀报……”嘉庆读罢奏折,勃然大怒,大骂铁保昏聩胡涂已极,省中发生如此大案,竟然毫不觉察,乃至案情已然真相大白,还在那里痴人说梦。嘉庆大骂之后犹不解气,提起朱笔来批道:“铁保身为封疆大吏,昏聩无能,如痴如盲,着将铁保即刻就地革职,发往乌鲁木齐效力赎罪,旨到即行,勿庸申辩!”可惜了这位在大清朝也可称得上是德才兼备的铁保,只因李毓昌一案,不仅污了他大半生的清名,也彻底毁了他锦绣的前程。虽然他在嘉庆十五年六月又被起用为叶尔羌办事大臣,七月又擢升为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总理天山以南八大城的军政事务。但好景不长,嘉庆十九年,嘉庆帝以“仍前溺职,不能屡恕”的罪名,将铁保革职,发往吉林,交吉林将军富俊派拨当差。铁保发配吉林后,闭门思过,终日以学字书法自遣。直到嘉庆二十三年,铁保才得以还京,授司经局洗马。道光六年,他以三品卿衔退休,七十二岁时病卒。嘉庆帝发落了铁保之后,又拿过了江苏巡抚汪日章的奏折。嘉庆一连读了两遍,竟不知这位汪巡抚到底说了些什么。原来,汪日章在这奏折中,忽而东拉,忽而又西扯,一会儿埋怨总督不明,一会儿却又责怪桌台无才,中间还时或地夹杂着一些请安的话语,显得不伦不类。一句话,全折对案件没有一点结论性的意见,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实在叫人猜不出他的想法。嘉庆不由得震怒起来,自顾吼道:“汪日章啊江日章,朕留你在江南何用!”吼罢抓过笔来疾速地写道:“江日章身为巡抚,于所属有此等巨案全无察觉,如同聋聩,实属年老无能,难堪布政重任,着即革职,夺去俸禄,永不叙用!”就这样,嘉庆一下子便罢黜了两名声势显赫的朝廷大员。接着,他也不想再与军机大臣及刑部商议,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图又做了如下的批断:“即墨新科进士李毓昌,奉委查赈,一身正气,为民请命,不避斧聩钺,不肯捏报户口侵冒赈银,断然拒绝重贿,居心实为清正,宜为群臣之表,特令赏加知府衔,优厚安葬。”写到这里,嘉庆激情冲动,诗才滚涌,笔走龙蛇,写出了一首五言长诗,题名为《悯忠诗三十韵》:
君以民为体,宅中抚万方。
分劳资守牧,佐治倚贤良。
切念同胞与,授时较歉康。
罹灾速水旱,发帑布银粮。
沟壑相连续,饥寒半散亡。
昨秋泛淮泗,异胀并清黄。
触目怜昏垫,含悲览奏章。
恫瘝原在抱,黎庶视如伤。
救济苏穷姓,拯援及僻乡。
国恩未周遍,吏习益荒唐。
见利即昏智,图财岂顾殃。
浊流溢盐读,冤狱起山阳。
施赈忍吞赈,义忘祸亦忘。
随波等瘈狗,持正犯贪狼。
毒甚王伸汉,哀哉李毓昌。
东莱初释褐,京邑始观光。
筮仕临江省,察灾莅县庄。
欲为真杰士,肯逐默琴堂。
揭帖才书就,杀机已暗藏。
善缘遭苦业,恶仆逞凶芒。
不虑干刑典,惟知饱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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