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想,既然死者已逝,抚恤生者不也能体现皇上一片爱惜之心吗?”戴衢亨眼里终于闪着泪花,恳切地说,“皇上,臣以为应当着力奖其廉洁,身为河臣这么多年,临死穷困如他这般,怕是只有徐端一人了。”
嘉庆帝点点头:“好吧!就依你的办!”
戴衢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额头起了一起细密的汗珠。在这场辩论中,他烙守了没有牵及任何人,没有对任何人有攻击的些微词句,目的达到了。戴衢亨感到由衷的欣慰。站起身来,就要告退。
嘉庆帝说:“你的身体怎么样?朕一直很关心,过不几天,朕去西巡拜竭五台佛门圣地,不知你能否同往?朕当然是想要你同去的。”戴衢亨伏地叩首说:“皇上如此信赖臣子,臣怎敢提个‘不’字,臣一定扈驾前往。”嘉庆帝亲自扶起戴衢亨,“朕担心你不宜远行呢,好了,你回去吧,明日早朝就不用来了。”戴衢亨心里猛地一热,“皇上如此器重臣子,臣就是赴汤蹈火,也要报答皇上恩德!”说罢辞别嘉庆帝,心里的情绪有些坦然了。
细想起来,这件事,自己虽做得有些草率了些,但还是得到了皇上的支持,总算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同僚了。正这么一路上想着,轿子已行到石虎胡同,不知为什么,这样一个地名总让他时时想起大漠小镇的虎桥坊。
夜已深了,水气浓重,到处湿漉漉的。
到府门口,李令仁取出挂在轿前的灯笼,搀着戴衢亨拾级而上,到了上面,戴衢亨长吐了一口气,看着李令仁扣打门环,忽听身后一阵杂步声,转头望去,只见夫人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拾级而上,月白缎子绣五色牡丹的旗袍里衬着淡红的摆裙,外加一件宝蓝缎子的坎肩,油浸过的一根鬓发有些散乱,满面倦容,高高撑起的油纸花伞像一朵花轻盈地罩着夫人的头顶。就着门前挂着的两盏御赐宫灯,戴衢亨看到另一位手里还抱着个包袱,遂不解地问:“夫人这是去了哪儿?”戴夫人见是戴衢亨,眼圈一红:“我能哪儿去呢?”
一位丫环忙接过来说道:“这几日,老爷有病,夫人除侍候老爷外,还常去寺庙进香,许下愿,要是老爷病好,就给寺庙一些香火钱,今日去了,不想……”
“什么事?”戴衢亨向来不相信所谓进香解梦之说,纯以安慰罢了。见夫人流泪,多少被感动了。还没等戴衢亨开口,夫人便贴身过来拥着戴衢亨往里走,问答:“你要远行出门?”戴衢亨十分惊讶,“你怎么会知道?”戴夫人默默地点头道:“这就是了。”来到正厅,正厅前还挂着四盏白纱西瓜灯,照得内外通明雪亮。门楹上刻着嘉庆帝所赐的条幅:“皇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十个贴金大字黄灿灿明亮亮耀人眼目。每一位来拜访的朝中同僚谁不羡慕。
丫环小杏端着热水、毛巾走进屋内,戴夫人接过在盆中搓洗下一递与戴衢亨说道:“你也擦擦吧。”戴衢亨接过热乎乎的毛巾在脸上揩了几把,湿热的毛巾驱走他脸上的寒意,对戴夫人道:“我病体初愈,去歇息了。”戴夫人一把扯住道:“又要去阿珠那儿?”戴衢亨无语。
戴夫人面色苍白,嘴唇由红变紫,喃喃地道:“老爷,是不是嫌我老了吗?”戴衢亨连忙摇摇头,“夫人何出此言?再说当时你不是挺宽容的吗?”戴衢亨最怕陷入家庭的琐屑,见夫人已在抽搐,虑及夫人的一片痴心,忙又安慰道:“我不是去阿珠那儿,就到书房暂歇,还有好多事情要办。”
“老爷,为何不问我去哪儿呢?”
戴衢亨道:“你不是去进香了吗?”
“老爷为何不问问我抽得什么签?”说这话时,面色阴郁下来,戴衢亨说:“夫人还能不知我对此事的看法,孔圣人尚且说过尚不知生,焉能知死,我当然相信孔圣人的话。”
戴夫人心里可急啊,她知道不能阻止戴衢亨的远行,但在表面上的确是娇羞万分,满腔柔情地说:“老爷,你可少操劳一些。”她不敢说出自己抽得是下下签,尤其是不能远行这一条她铭记在心,双手捧着戴衢亨的脸:“你比半月前又瘦了一圈。”
戴衢亨突然问道:“这么说,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什么事?”戴夫人不解地答到。
“我让老家人李令仁传给你口信,让你备些银两,寄到清江古县,再备些衣物由李令仁明日赶送过去?夫人哪!算是同僚知己的徐端死了,家里穷得叮噹直响,一想这些,我就难过。”
“怪不得,你这么晚才会回来,”戴夫人拢了一下发髻说:“我当然没见,下午就去了京郊的潭拓寺,出城进香去了,哪里知晓府中的事?”
“噢,难为夫人的一片惦念之心。”戴衢亨立马想到了,李令仁的回话是多么的不在意,不留神,刚涌起的一股柔情就渐渐的淡了下去,他说:“夫人,进香辛苦了,你去安歇吧。万岁爷不日即将要出随远门,我们几位大臣照例是要打打前站的。”说着,相敬如宾般与戴夫人告辞,直奔书房而后又蜇进了阿珠的房中,果然阿珠还没有睡,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戴衢亨来了。
阿珠放下手中的活什,没来及答语,戴衢亨已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阿珠,阿珠,你真是太美了,心地太善良了。”好长一会儿,戴衢亨才说了这么几句。
……
06
午时将到,嘉庆正要更衣起驾,却见张明东一颠一颠地跑了进来,他来不及行礼,便大声说道:“万岁爷,皇后叫奴才过来传话,万岁爷要是抽出身子的话,请到后边瞧瞧去呢!”
“嗯,什么事?”
“皇后说,如妃娘娘感到不舒服,”涨明东吞吞吐吐地道,“皇后让奴才告知皇上一声。”
“嗯!”嘉庆跌坐在龙椅上,忽然觉得自己又乏又软,心里这可气啊,偏偏这时出些麻烦。对跪在一边的张明东说:“去叫太医了吗?”
“皇后已经派人去了。”张明东答应道。
嘉庆帝刚要随着张明东前往后宫探视一下,就在这时,托津等一班大臣就陆陆续续地来到乾清殿,猛吃一惊,见嘉庆帝高高坐在龙案房正在批阅书文呢,呼拉跪倒一大片。嘉庆帝见状,眉头挑了几挑,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朕今日要去趟五台山,做西巡之举,跟朕一同前往的,已然安排好了,众卿在六部九卿要勤勉勿怠!”随后,手一抬,便有执事太监高呼“万岁启驾喽”。
不紧不慢地嘉庆帝走回自己的辇舆,他从张明东的焦急的脸色中,心中已有个大概,一上车辇,便对张明东下着口谕,让皇后留在宫里,不必去随驾西巡了,并对张明东吩咐道:“你在宫中,不要到处乱跑了,好生侍候皇后娘娘,不得有丝毫懈怠。”
至于野史所传的清代历帝都有西巡五台山之说,是因为顺治皇帝晚年看破红尘,弃了锦绣江山,瞒着国人,皈依到五台山做了佛门弟子,以后就在山中圆寂,不归皇陵。所以,自此以后的清室历代皇帝,多有到五台山游巡幸驾的,想也是纪念祖先的意思。
却说嘉庆帝带着扈从一路上浩浩荡荡地西巡,盛况空前,难以述描,震天动地的三声炮响,回荡在京城的上空,几百名仪仗校尉,腰悬宝剑,高举旗仗,排成了整齐、庄严、威武、雄壮的队伍,簇拥着嘉庆帝出了乾清殿。十几顶轿辇同时起立,百十面大旗呼啦张开,一时间,鼓号齐鸣、旗风列列,好不威武壮观。行进的官道上,一队队的兵士,排成了方阵,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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