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兴怒道:“一个知府,竟如此抗拒巡抚,你为何不将他革职拏问?”长龄回道:“钦差大人既提起此事,卑职也就不敢相瞒。这山东境内,卑职以下大小官吏,卑职是想撤就撤,想换就换,若得罪卑职过盛,卑职就将他打人死牢,真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得心应手啊。而那孙良炳,自知府高唐州以来,卑职却始终不敢动他。”广兴道:“这究意是为何?”长龄长叹道:“卑职本也不知,后来才听说,这孙良炳在朝中有人撑腰,故而他敢为所欲为。”在朝中,谁不敬让广兴几分?广兴道:“巡抚大人可知那为孙氏撑腰之人是谁?”长龄道:“据卑职所知,那为孙良炳撑腰之人,便是宫中鄂罗哩鄂公公。”广兴一听勃然作色:“那个阉人,不在宫中好好侍奉圣上,竟将手指伸到山东境内,真是气煞我也。此气不消,焉可为人?”转脸对金湘言道:“金大人,再烦引路,本钦差要直驱孙家庄,看看这什么孙良把,到底是几头几臂,竟敢有如此恶胆!”广兴此言,正中长龄等人下怀。他们早就想拔掉孙良炳这眼中钉、肉中刺。广兴此番前来,不是最佳良机?然而长龄面上却说道:“钦差大人,此时天色已晚,孙家庄距此又有数十里路程,依卑职看来,当由卑职等侍奉大人吃了晚饭,好好歇息一阵,明天再去也不为迟。”广兴朗声道:“饭可以不吃,觉也可以不睡,但那匹好马,本钦差是一定要看的。尔等若嫌路途遥远,那本钦差自己去好了。”长龄等人急忙陪笑道:“钦差大人言重了。大人一路奔波劳累,何等辛苦?吾等只有追随大人,方党略略心安,怎有推三辞四之理?”说完话,几位大人翻身上马,盛师曾、盛时彦等人紧跟其后。一干人马,威风凛凛地直向孙家庄扑去。
没有风,没有虫鸣,只有这“得得”的马蹄声踏碎了这十分静谧的秋夜。一轮明月,高悬于夜空之中,静静地注视着这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远远地,有几点灯火闪烁,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几点灯火就仿佛是天上的几颗淡星。金湘言道:“钦差大人,那儿便是孙家庄了。”广兴暗道:“孙家庄啊孙家庄,本大人今日不搅得你鸡犬不宁,誓不为人!”马鞭一指,冲着金湘道:“尔等速速前去,本钦差随后就到。”金湘,也不待答话,双腿一夹马肚,人马便似利箭一般直向庄门射去。来到近前,金湘看见庄门的两侧各挂一只大红灯笼。左边的灯笼上写着:庆三秋永嘉。右边的灯笼上写道:贺五谷常丰。金湘此时也未在意,只扯起嗓门冲庄内叫道:“尔等听着,钦差大人驾到……”喊了两遍,就听“支楞楞”一阵响动,庄门洞开,庄内火把烛照,一片通明,数十人跪于院内,为首的是一位精瘦汉子,口中呼道:“属下孙良把率家眷人等在此迎候钦差大人光临……”恰巧广兴正策马赶到,瞥了一眼那两个灯笼,面上现出一丝冷笑,又瞥了跪于院内的孙良把等人一眼,脸上又是一阵冷笑:“没想到,这小小的孙家庄,人丁倒很兴旺啊!”说着话,人马已踏入院内。那马蹄扬起的灰尘,早覆了孙良把一脸。广兴下了马,在盛氏兄弟的护持下,进了一间大屋,稳稳地坐好。那边,孙良把已毕恭毕敬地在广兴的身边肃手而立。广兴笑道:“孙良把,本钦差奉皇上旨意,前来山东巡查,到现在,肚内依旧空荡,但不知贵庄可有什么东西聊以果腹?”孙良把道:“钦差大人光临敝庄,何止蓬革生辉!只是敞庄饭简菜陋,实恐污了大人肠胃。”广兴挥手道:“饥饿之人,还挑拣什么食物?庄主自去准备便是。”原来,广兴此刻的确是饥肠辘辘了。而长龄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好在这里庄大人多,动作倒也快捷,不多时,几大桌丰盛的酒席已然准备停妥。说丰盛,倒也不尽然,因为菜虽颇多,却没什么珍馐佳肴。看来,这庄主倒也是个俭省清淡之人。广兴此时却也顾不了这些。只管大口地吞咽,间或也喝上一碗两碗米酒。摸摸肚皮,膨胀了许多,广兴打着嗝放下了箸。他这边一落筷,长龄等人便立刻停止了动作。广兴斜目对一直恭立在身边的孙良把道:“孙庄主,此刻本钦差已酒足饭饱,接下来,就该和你谈谈一些正事了。”孙良把道:“一切但凭钦差大人吩咐。适才敝庄招待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大人海涵。”广兴懒洋洋地道:“本钦差听说,贵庄养有一匹绝世宝马,可有此事?”孙良把道:“属下不敢相欺,确有此事。”广兴道:“听知府金大人说,他曾来此索要过此马,而你没有同意,可有此事?”孙良把道:“也有此事。”广兴道:“可否告诉本钦差,这是为何?”孙良把道:“小民以为,钦差大人奉旨离京,当一路关切民生民计,哪有余暇逗玩马匹?故小民不曾答应知府金大人索求。”一边的金湘似要发作,广兴拦住了。“说得好,孙庄主,说得真好,真不愧是孙良炳孙大人的弟弟啊!只是,贵庄主还有所不知,本钦差除了巡视民生民计之外,还一路探访有无刁民作犯上作乱之举。这,孙庄主明白了?”孙良把道:“小民不知大人何意?”广兴点头道:“好,好,你若不知,那本钦差就来告诉你。”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刁民孙良把,你知罪吗?”孙良把不解,倒也不惧。“钦差大人,小民实是不知所犯何罪。”广兴怒道:“大胆刁民,有犯上作乱之实,却又佯装一无所知。来啊,给我将这刁民孙良把拿下,重重拷打,看他招还是不招。”早走过来那如狼似虎的盛氏兄弟,将孙良把摁倒,捆牢。盛师曾拿鞭,盛时彦持棍,两人鞭来根往,直打得孙良把皮开肉绽,鲜血飞溅。好个孙良把,竟一声不吭,怒目直射广兴。广兴摆手,棍止鞭停。广兴笑问孙良把道:“孙庄主,这回该招了吧?”孙良把圆睁二目,正气凛然。“钦差大人,你若强行索马,着人牵去便是,何必空捏罪名,滥施刑法……”“住口!”广兴又一拍桌子。“孙良把,你以为本钦差是为了要你的马而捏造你的罪名?本钦差一路走来,日理万机,废寝忘食尚嫌时间无多,怎会贪恋你那一匹鸟马?告诉你,本钦差是接到密报,说这孙家庄有犯上作乱之举,故不辞辛劳黄夜而来,本想若你如实招供,本钦差念及孙良炳情谊,也就不加深究,没想到,你这刁民竟如此狡诈,看来,不重重教训于你,你也不知王法天理何在。来啊,着这大胆刁民,狠狠地打!”,时间,盛氏兄弟鞭飞棍舞,直打得孙良把奄奄一息。这等打法,令长龄也为之心凉:“钦差大人,恕卑职愚钝,卑职实是不知,这刁民孙良把,究竟所犯何罪?”长龄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广兴一个人能听清。广兴微微一笑,冲着金湘和张鹏升道:“二位大人,可知这刁民所犯何罪?”“这……”金湘和张鹏升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即使孙良把不肯让马赎罪,那也够不上“犯上作乱”啊。广兴“哈哈”笑道:“看来,几位大人当真是有些愚笨啊!”转向盛师曾道:“去,把庄门的红灯笼取来。”旋即,两只红灯笼摆在了广兴的面前。广兴提过一只,指着上面的字问长龄等人道:“几位大人,可看清上面的字迹?”这只灯笼上的字是:庆三秋永嘉。长龄一时依然不解。“大人,这字迹,卑职实是看不出什么……”广兴用手指点了一下“庆”字,又点了一下“嘉”字,然后道:“这二字连起来再倒过来念,如何?”若连起来再倒念便成了“嘉庆”了。长龄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广兴道:“这等刁民,竟敢将圣上名讳高悬于庄门灯笼之上,实乃居心叵测。这如何不是犯上作乱?”长龄等忙道:“大人真是英明无比。像这等刁民,必须重重惩戒才是。”只是,孙良把已经不能再惩戒了,他已经昏死了过去。广兴起身言道:“金湘金大人听谕:着人将这刁民及全家即刻押往曹州府,并将这刁民打人死牢,听候发落。尔等速速去办!”金湘应诺一声,便去着手准备。一时间,喊声四起,哭声震天。广兴听着这哭喊声,却有一种满足之感。他又对长龄道:“尔可速派一人,去高唐州告知那个孙良炳,叫他三天后到济南府见我。”长龄刚要离去,广兴又叫住他道:“算了,本钦差也没穷工夫听他啰嗦,只需一纸公文,叫他去职回乡,听候处置。”长龄道:“大人处事,果然雷厉风行,卑职等实在佩服。”广兴道:“好了,公事算是办完了,现在该办私事了。本钦差倒要好好地看一看,孙良把的那匹马究竟是如何之好。”却见济南知府张鹏升已然将那匹马牵进了屋内。广兴只这么一看,便立刻喜欢上了它。只见这匹马,浑身纯白,无一丝杂色,头昂颈健,四脚强劲,实属旷世难见的千里马无疑。广兴开心地道:“想不到本钦差能在这曹州境内觅到这样一匹宝马,实乃幸事。这,亦是吾皇恩泽遍酒四方所致啊!”长龄、张鹏升等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广兴也不要人侍候,翻身便上了马。“巡抚大人,时候不早,本钦差要回曹州府歇息去了。”说罢,便绝尘而去。慌得长龄、张鹏升等人,赶紧爬上马背,穷追而去。只盛师曾、盛时彦兄弟没有急着离开。他们似是很理解主子的心理。主子有些事情忘了做,但他们是不会忘的。他们在庄院内燃了一把火。就这一把火,将偌大的庄子焚得一干二净。熊熊大火中,露出了盛氏兄弟那狰狞的脸。
……
03
却说广兴,骑着千里马,一路呼啸,早跨进曹州城内。是时夜阑更深,城内几乎阒无一人,家家关门闭户,也不见一盏灯火。广兴忖道:这景况,与来时那盛大场面相比,可谓反差大矣。当时广兴也未多想,直奔衙门而去。衙门处,倒也彩灯高照,热闹非凡。许多人众立在彩灯之下,窃窃私语什么。广兴也不停顿,策马前驱。进了衙门,早有人过来,伺候广兴下马。广兴叮嘱那人道:“此马要好生伺候,若有半点差错,唯你是问。”那人唯唯喏喏,牵马离去。广兴径自向金湘为他特意准备的房间而去,那房间的大门边上,也挂有几只大红灯笼,灯笼上也无非写着“肃静”、“回避”字样。广兴对此毫无兴致。他感兴趣的是,在那灯笼底下,正立有两个侍女。而那二人,又正是先前搀扶他在红地毯上行走的女子。广兴紧走两步,舒左臂伸右膀,左右搂住两个美人,嘻嘻笑道:“本钦差见两位美人在此,当真欣喜若狂呢。”这两个女子当然是识得风趣之人,当下言道:“奴婢自钦差大人走后,一直守候在此。”广兴言道:“如此说来,本钦差委实深受感动。但不知两位美人一直守候本钦差,所为何事?”一女答道:“知府金大人叮嘱奴婢等,一定要好生伺候钦差大人,故奴婢等一直守候于此,未曾移动分毫。”另一女说得便很直截了当:“奴婢等守候在此,专供钦差大人驱遣。大人若叫奴婢等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不敢推辞。”广兴似是极为爱怜地道:“两位美人言之过重。像尔等这般娇滴滴粉嘟嘟的美人,本钦差又有何铁石心肠让尔等上刀山下火海?”言罢,将二女搂得更紧,直向内屋走去。屋内,早已生起点点灯火,且椒兰腾雾,扑鼻生香。广兴道:“如此环境,又有美人在侧,当真可足慰平生了。”正在此时,那个金湘金大人一头栽了进来。说是栽,是因为金大人跑得太快太急,差一点栽倒在地。好在广兴本人尚未脱衣,面子上倒也过得去。“金大人,何事如此惊慌?”金湘见屋内情景,很是有些不好意思。“钦差大人,卑职发现一个情况,觉得应该速速告之,如若不然,卑职定然不敢冒然闯入。”广兴只得下床,皱着眉道:“金大人,何事如此匆忙?”金湘瞅了一眼床上景致,俯在广兴耳边语道:“大人,卑职发现有一绝色女子,正好可伴大人度过漫漫长夜。”广兴也扫了一眼床上。“金大人,你所说的那绝色女子,比这二位如何?”金湘道:“这二女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广兴“哦”了一声。“这绝色女子是谁?现在何处?”金湘道:“这绝色女子便是那刁民孙良把之妻王氏。顷刻便到。”广兴哼道:“想那孙良把,年岁已然不小,他的妻子,即便年轻时如何美貌,现在只怕也是昨日黄花了。”金湘忙道:“大人此话可谓差也。依卑职眼光,那王氏珠圆玉润,活脱脱是杨贵妃在世。大人意下如何?”原来,广兴虽不是十足的好色之徒,但对丰腴饱满的女人却情有独钟。金湘早摸透了广兴为人,故有如此一说。果然,广兴一听,顿觉兴奋。“金大人,那王氏果真珠圆玉润?”金湘道:“卑职怎敢诓骗大人!稍顷大人一看便知分晓。”既如此,广兴便立刻对床上的那两个女人兴味索然。恰好盛师曾、盛时彦兄弟赶到,广兴便对盛氏兄弟道:“尔等今晚也算辛苦,这两个女人拿去玩乐便是。”盛时彦也不谦让,大踏步上前,夹起一女人便走。盛师曾似是犹豫了一下,但终不敌美色诱惑,在众目睽睽之下,学着乃弟模样,也抱着剩下的女人离去。广兴道:“金大人,那王氏何时能到?本钦差已有些焦急难耐了。”金湘忙道:“卑职已将王氏载入马车,想必顷刻便到。”话音甫落,门外一阵嘈杂声响起,一差人跑人禀道:“大人,那王氏已奉命押到。”金湘对那差人道:“速速将那王氏押来,钦差大人有要事相问。”即刻,从门外走进一位五花大绑的女人。这女人一身衣着,虽不艳丽,却也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广兴当然看的不是她衣着,而是她的脸面。虽只看到她的脸面,广兴也敢肯定,这女人的肉体定然丰腴无比。广兴冲着金湘挥挥手,金湘会意,领着几位差人退去,并将房门关严。广兴走过去,亲手替王氏松了绑,并特意将绑绳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孙王氏听着,本钦差既能把你的绑绳解掉,也就同样可以再把你捆绑起来。你明白了吗?”端端正正的王氏,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显然有愤怒,但更多的,则是痛苦。广兴道:“本钦差做事、说话,历来不喜欢绕弯子。你丈夫孙良把,犯了灭九族之大罪。不过,如果你能乖乖地听话,本钦差倒可以考虑放你丈夫一条生路。你以为如何?”王氏的眉毛不觉动了一下,但依旧没吭声。广兴道:“本钦差就直话直说吧。你,现在如果乖乖地陪我睡觉,本钦差明天一早就放尔等回庄,共享天伦之乐。怎么样?”王氏终于开口了:“钦差大人此话当真?”广兴昂首道:“本钦差代圣上行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莫非你担心本钦差会骗你不成?”这个广兴,居然将行奸民女与嘉庆皇帝连在了一起,真可谓是别出心裁。再看王氏,也不言语,只眼角潸潸然流出两串毅然决然的泪珠。
一夜过去,广兴几乎没有合眼,尽在王氏身上折腾,他是越折腾越有精神。而王氏,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不忍卒睹,直如她夫君一般,已是奄奄一息模样。广兴似是还未尽兴,却看见窗外已是泛起白亮。再一听,城内公鸡也此起彼伏地叫唤起来。广兴很是有些懊恼,不禁想起“春宵苦短”这个词来,心中嘀咕道:本钦差分明刚刚上床,如何天就亮了?不觉打了个哈欠,睡意便向他袭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头枕在她胸前,慢慢地合上了眼。这一睡,直到日出三杆,广兴才勉强睁开了眼。再看王氏,整整齐齐地穿着衣裳,端端正正地站在床边。广兴有些发愣。“孙王氏,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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