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夫人神色关切的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温柔。
“要不要我陪你?”念卿柔声问。
四莲勉强笑了一笑,轻轻摇头,神色里竟似有几分凄惶。
念卿有些错愕,想着她年纪还轻,初为人母难免心绪彷徨,不由平添几分怜惜体恤,“没事,这不要紧的。”
四莲点点头,转身随着那女尼往前走了数步。
身后又传来夫人柔声嘱咐,“你当心些。”
这一声叮咛,轻轻宛宛,落在心头,却有千钧之重。
四莲停驻了脚步,眼前已涌上泪水,再无法抗拒心底的挣扎,膝弯软软,再迈步出背离的步子,猝然间将眼一闭,转身朝念卿跪下——
“夫人,我做错了!”
念卿惊怔,匆忙上前扶她,却被她拽住双手,怎么也扶不起来。
只见她软软跪在地上,低头只是抽泣,念卿焦急抬眸,顾不得传唤外边的侍从,只叫那女尼帮忙来扶。
灰衣女尼却呆看四莲,复又看向念卿,只一刹那迟疑,竟慌慌张张转身奔了出去,转眼间奔出侧门不见人影。
念卿心头一跳,失声叫道,“来人!”
守护在外的侍从闻声而入,一见少夫人跪地抽泣的情形,也都惊得呆了。
“小莲,你给我起来!”念卿声色转厉,“这究竟怎么回事?”
“是我错了,子谦也错了……”四莲咬唇抬眸,哀哀望住念卿,“他不是去买茯苓膏。”
念卿倒抽一口凉气,语声骤然绷紧,“那他去了哪里?”
“码头。”四莲颤声说出这两个字,令念卿脸色剧变,惊得手足发冷。
“他早已想好今日逃走的法子,叫我在庵中拖住夫人,他摆脱侍从先去码头与人会和。庵中有人扮作女尼,会以青笋为暗号,带我从后门离开……”四莲哽咽说出这几句话,似耗尽了全部决心与力气,颓然掩面跌坐地上。
然而念卿不容她掩泣,盛怒种一把拽住她手腕,“你说清楚,他同什么人会和,哪来的机会部署内应?从码头又要去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四莲迷茫摇头,忽又怔怔点头,脸上满是泪水,“他曾提过,有个北平过来的旧识曾托他营救光明社,像将其中几人救出送走……后来父帅关了他,知道他出狱回家,才在几日前见过那人,那日我们外出游玩,是我帮他遮掩了侍从耳目……他说那人是他就要好的朋友,在北平时曾有过患难交情……”
夫人缓缓松开她的手,退后两步,用一种似霜刃又似死水的目光看着她。
这目光令她瑟瑟,心中又怕又悔,越发不知自己是做对还是做错了。只听侍从焦灼道,“夫人,我们马上去追,少帅应当还在码头!”
夫人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声已森冷,“封锁码头,禁止任何船只离港。”
“是!”侍从应命,复又迟疑探问,“那少帅他……”
“先不必惊动他。”夫人目光流转,冷冷落在四莲身上,似带着毫无温度的火焰,“广福记,他要你赶去会和,是在这个地方么?”
第四一记 (下)
繁忙的码头上人声喧沸,正午灼人的阳光下,狭窄道路上挤满贩夫走卒,人力车晃着铃铛挡在庞然大物的汽车前面,令司机烦恼的不停掀按喇叭。闸口外轮船鸣响汽笛,喷出阵阵白雾,被风一吹,飘飘荡荡笼向岸上,夹带了隐隐呛鼻的气味。
这气味与汽车带起的飞扬尘土不时扑进路旁一间老旧的茶馆里,茶客们纷纷掩鼻,宁肯忍受闷热,也嚷嚷着让茶倌关一关窗。
忙的团团转的茶倌忙探身到窗前,方要放下推窗,却听身后那桌的客人沉声道,“等等。” 非。凡
这客人独个儿坐在这里已喝了半晌的茶,桌上茶水早已冲的寡淡。茶倌扭头看她一身穿戴平常,灰色风衣,灰色毡帽,帽檐压得极低,看似个寻常商人模样,这一开口却大有气派。
“这扇窗别关。”这人略抬头,手指在桌面扣了扣,将一块银元搁在茶碗边上。
“是是。”茶倌间这阔绰出手顿时眉开眼笑,二话不说收了银元,讨好的将推窗再支起一点,顺带着好奇张望了眼,却间外头没什么热闹可瞧,对面只是广福客栈背街的一面,二楼几扇窗户都紧闭,看来是没有什么生意。
茶倌满腹疑窦,听见嗒一声轻响,那客人弹开怀表盖子看了一眼,又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觉察到他的窥探,客人目光微抬,冷冷扫向他脸上,茶倌心头一跳,慌不迭低了头,识相的退开。
子谦合上怀表表盖,眉心微微蹙起,算时间也该到了……不知她能否顺利脱身,又会不会找错地方,莫非是他吩咐的不够仔细,还是她忘记了他的话?
城中并没有一家买茯苓膏的广福记,只有这码头边上的广福客栈。
客栈正门开在小巷中,位置隐蔽,不易招人注目,此刻他却担心她仓促指间找不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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