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实一听诊病,立时来了精神,连忙往那小女孩那里爬去:“哎呀呀,小姐姐你好漂亮!……不过你生病了?生病就要治的么,我帮你看好不好?我也是大夫的。”说着向小狗一样爬到那小女孩身前,讨好的看着她,就差摇尾巴了。
小女孩见他欺进自己身前,自顾自的说话,还抬手要去抓自己的腕脉,本能的使劲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床边,凶巴巴的瞪眼睛。
何云实却是看不懂她的意思,自顾自的爬起来,不折不挠的再次爬了过去:“漂亮姐姐,你别怕,看病不疼的,你让我切切脉好不好?”然而很快,再一次被小女孩凶巴巴的推了回来。
几个大人也不拦着,好笑的看着两个孩子在床上折腾了半天。直道最后殷梨亭出手点了那小女孩睡穴,才算告了段落。他看着何云实,对路遥笑道:“小云竟是叶老大夫的徒弟,以我看他到更适合做苏笑的徒弟。”
这边路遥替小女孩切了脉,沉吟思索良久,要了笔墨写了方子。细细叮嘱了丹房的道童抓药煎药的方法,这才放心。她同殷梨亭一路往回走,刚进院子,却被殷梨亭揽腰一带,平平的向身后推去。只听得殷梨亭朗声道:“何路高人到访殷六?还请现身相见。”言罢身形立在门口,气势沉定,手中长剑微提。
只听得一个声音笑道:“殷六侠好耳力,这些年进境极大啊,江湖所传不虚,杨某佩服。”
语声一落,从屋顶后面飞身落下一人,身着粗布白衫的中年书生,容貌倜傥,正是两人均是几年未见的杨逍。然则杨逍的模样,却让路遥和殷梨亭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第一一三章 腕底清风过
路遥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再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可是终究还是没忍住,伏在身侧殷梨亭肩上笑得肚子痛。
当初傅秋燃所述的那个明教光明左使,逍遥二仙之一的杨逍,金陵天香楼上那个仿佛带着千丈红尘之间万般风流倜傥的中年书生,如今白衫依旧,眉眼宛然,然则胸前,却“挂”了个小娃娃。那小娃娃一身粉红衣衫白嫩可爱,此时正抓着杨大左使的两缕头发在手里玩,揪来揪去,转眼就拽断好些根。而杨逍胸前的白色衣襟上,正有两个黑乎乎的小泥手印,显然也是这小娃娃的杰作。至于肩头有些可疑的口水渍以及一只钩在那里的蟋蟀,路遥已经尽量说服自己忽略掉。
相对于路遥的大笑,殷梨亭心中莞尔,面上倒还颇尽礼数,抱拳道:“杨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杨逍虽然是明教众人,可是也算是路遥的师兄,在金陵又和二人多有交往,殷梨亭倒也从未顾忌所谓的门派出身。
杨逍全然无事一般,仿佛那个上下一身颇是狼狈的人不是自己,对殷梨亭道:“殷六侠不必客气。杨某听得师妹归得武当,便来看看。”
路遥这时候才摸了摸鼻子,指着他身上得小娃娃,笑道:“五年不见,师兄看来过得不错?”
杨逍清了清嗓子,打量了两人一眼,开口道:“多谢师妹关心,为兄还好。”说着看了看殷梨亭,“想来殷六侠不久亦能得此中之妙处。”
殷梨亭被他说得红了脸,手上却是揽过路遥的腰,低头微笑。路遥眨眨眼,全然当做没听见,叹道:“若是被明教诸人见到杨大左使如此模样,怕是可有好一番可说。”
杨逍回道:“如今我和不儿长居昆仑,光明顶已经是许久都未上了。”
三人进得正堂小厅坐下,路遥和杨逍虽然极少相见,却也算同门,当下倒也有不少话说。殷梨亭这边倒了壶茶来,斟了一杯递给杨逍,随意问道:“怎么未见纪师妹?”
这一句问的本是无心,可是杨逍听闻,微微一怔,忽地沉默下来。两人立时看出端倪,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路遥想起当初秋燃所写的事情,心中一惊。她本以为杨逍接得傅秋燃书信到金陵找到纪晓芙,那么纪晓芙的命运已经有所不同。如今看来,似乎又另有风波。
杨逍半晌微叹,看了看路遥,苦笑道:“我这次来,也是为的此事。师妹你同晓芙交道不多,她却甚是敬服于你。我是想让你劝她一劝。”
路遥皱了眉,“到底怎么回事?晓芙她现在在哪里?”
“她被她师父关在峨眉后山思过,已经一年多了。”
“啊?”路遥抽了口气,和殷梨亭忽视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以灭绝师太的性情,知道自己爱徒和明教左使未婚有女,没有当场清理门户,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杨逍道:“那年我和晓芙带了不儿由金陵折返昆仑山,在昆仑山一待便是两年多。晓芙彼时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她心中终究极是愧疚于师门,日夜不安。可她又放不下不儿,挣扎难过。直到一年多以前,她师父寿辰,她终是咬牙回了峨眉山。我那时想要留她,心中却也明白,这根刺若是不□,她一辈子都会无法释怀,于是只能带了不儿,暗中跟去。她同她师父坦白所有事情,却又不说‘杨逍’二字。她师父问不出所以,一怒之下将她囚在了峨眉后山思过,到得如今已经一年有余。”
殷梨亭皱眉,峨眉后山他曾去过,湿冷阴寒,纪晓芙囚在那里一年多,日子想必难过的紧。他心肠本软,如今听来,亦是为两人难过。路遥开口问杨逍道:“你去看过晓芙了?”
杨逍点头:“这是自然,我前后已经带了不儿去过四次,次次要带她走,她却执意不肯。晓芙的性子……原本便是如此。她心中愧疚于她师父师门,我便是强行带了她出来,亦是无用。唉……”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师妹,前些时候我听得你回来,便想比起我,晓芙到是很听你的话,或许你有办法劝得动她。”
路遥看着杨逍。旁人眼里风流倜傥的光明左使,如今带着个五岁的小娃娃,操心着妻子什么时候才能归家,任谁知得内情,怕是都要心软,唯独除了一个人——灭绝师太。不过所幸,纪晓芙终究未告诉灭绝师太这男人便是杨逍。路遥微微松了口气,暗叹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纪晓芙分娩以后,路遥曾千叮万嘱,无论将来她何去何从,都千万莫要告诉灭绝孩子得父亲是杨逍,否则这孩子的性命怕是都堪忧。
殷梨亭此时忽道:“以我看,这事的关键其实不在纪师妹如何做,却在灭绝师太的态度。”比起路遥和杨逍,他和纪晓芙都算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其间想法,自然更是相互了解。“纪师妹心中不安的,乃是愧对师门。唯有灭绝师太宽宥于她,她才能心安。否则无论小遥怎生相劝,怕都是难以奏效。”
路遥和杨逍听他此言,思索半晌,禁不住点头。
杨逍皱眉。让他杀上峨嵋派容易,让他劝动纪晓芙难,然则让灭绝师太宽宥纪晓芙,放的她自由离去,更是不易。以灭绝师太玉石俱焚的性子,无论如何胁迫,怕都是无用。思索半晌,唯有以利相诱。然则这“利”须得是什么,他却一时没了主意。
路遥同样想到这一点,而且前些日子刚刚把峨眉和少林算计过一遍的她如今心中却知道这“利”须得是什么,思索半晌对杨逍道:“你先给我些时日准备,到时候我到是有办法能让灭绝师太能放了晓芙。但是以后她能不能心甘情愿的和你回去,这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杨逍未想到路遥竟是转眼就有了办法,询问一般看着她。路遥却只是笑道,“灭绝师太将晓芙关起来而不杀她,是因为爱惜晓芙这么个资质上佳的弟子。然则再峨嵋派和晓芙两者当中,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峨眉。”言罢看着在桌子上爬来爬去,白嫩嫩的小丫头,禁不住伸手去揉弄她的小脸,笑道:“好可爱的小丫头,叫不儿?”
杨逍微微一笑,意味却是不明:“叫不悔。晓芙怕压了孩子,原本只有个小名儿。这个是晓芙离去时候留书给起的。”
“不悔……”殷梨亭听闻微微沉吟,抬首对杨逍道:“杨兄还可宽心,纪师妹心中也必是舍不得你和孩子的。”杨逍看着尚不知事的女儿,一时间万般滋味袭上心头,多年前川西道上那个粉衣高挑的身影历历在目。她心中之情和师门之义两相违背,终是哪边也放不下,日夜自苦,他又何尝不知?
听得殷梨亭的一句“不悔”,一时间心中感慨的还有路遥。当初她在武当山上的那半年,读到傅秋燃所写的故事里殷梨亭初次听到“不悔”二字的情形,如今想来,看着眼前的殷梨亭,忽地便觉得无比庆幸。即为殷梨亭亦为自己:上天或许在某些时候会给一个人格外苛严的磨难,但却绝不会永远的错待一个人。她情不自禁的握了殷梨亭的手,靠在他肩上,额头倚向他颈侧。殷梨亭不知路遥为何忽地如此,本能的伸臂将她揽进怀中,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在她耳畔问道:“小遥,怎么了?”
路遥却只是摇摇头,靠在殷梨亭怀中,那处胸怀温暖安定,心神清澈明净,一如往昔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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