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刀一口气走了许久,因离别而伤感的情绪才一点点地淡去。待有心思打量自己时,才发现仍穿着翠翠哥哥的衣服。翠翠哥没他生得高大,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明显小了两号,样子很夸张,胳膊和腿明晃晃地露出一大截。翠翠把他身上的军服洗了,也缝了,却忘了让他换上,这让他有些遗憾;但很快又想到,这样也许会更好。他明白,此时的自己是在敌人的后面。红军的主力在撤,敌人在追,而他自己又在追赶红军,自己穿着便装,也许会安全一些。
有了几日的休养,力气已重新回到身上,再加上翠翠给他带的干粮,他心里就有底了,脚步也坚定了许多。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直往前走,迟早有一天,他会追上主力部队。
那几天,黑夜、白天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困得睁不开眼皮了,就倚着树,抱着刀睡上一会儿;醒了,立马就往前赶。每往前迈一步,便觉得红军主力离自己又近了一些。
再往前走,事情就发生了变故,脚下的路也不再那么陡峭了,林木也没那么密了。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大山。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有微风款款地吹拂在脸上。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怔了半晌,才明白,这是人类的气息。在山里游荡了这些日子,久违的人气,让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如擂响了一面鼓。
也正是人类的气息,把他引到了敌人的阵地上。这里是湖南的最后一座古镇,再往前走就是贵州了。湘军追到这里就立住了脚,只要红军不在湖南停留,跑到别处去,那就是别人的事了。于是,湘军便在湖南和贵州的交界处拉开了架势设了阵地,一是防止红军杀个回马枪,二是做出个胜利的姿态。赵大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稀里糊涂地摸上了敌人的阵地。最初的一刻,他竟产生了错觉,以为找到了红军的主力部队。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新土挖出的战壕,远处隐隐有马嘶人喊,还有三两处篝火在暗夜里燃着。这一切,让他糊里糊涂地差点流下激动的泪水。
一声高喝打断了他的激动,那是两个敌人的哨兵,从一块石头后端着枪冒出来,大声喝道:口令!
他就僵在那里,刀却横握在眼前,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动作。在短暂的时间里,他马上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红军,而是敌人。浑身的每一个细胞瞬间就完成了两种情绪的转变,此刻,他又成了一个机敏的红军士兵。接着,一个饿虎扑食,手起刀落间,风卷残云。那两个哨兵还没有明白怎么一回事时,便一命呜呼了。
腥甜的血气瞬时笼罩了他。这种熟悉的气息让他亢奋起来,身上的筋脉暴突着,手心冒汗,两眼放光,这是一个士兵的最佳战斗状态,就是前面有座山,也能一掌劈开。
小小的骚动还是惊动了大批的敌人,差不多一个排的湘军,转眼间便把他围住了。子弹上膛声、吆喝声和刺刀挑动风的声音,亮亮堂堂地向他围涌过来。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跳跃了几步,隐到一棵树后,面对敌强我弱,只能攻其不备。他向一个缺口杀去,撂倒一个,砍伤一个后,他伏在地面上滚动着。这是战争教给他的经验,如果站立,无疑就成了敌人的活靶子。
枪声响了,带着火药和风声在他的身前身后嗖嗖地响着。一个声音喊:抓活的,他就一个人。
敌人终于发现他是一个人时,胆子就大了,挺着刺刀,脚步铿锵地向他围过来。枪声引来了上百敌兵,黑乎乎地将他围住,他举起刀,一步步后退,包围圈在一点点缩小。
圈外,嘚嘚的一阵马蹄声响,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住了。有人报告道:团座,一个红军散兵闯进我们阵地。
长官模样的人说:让我看看。
有人就举起了火把往里照。他的刀此时横在胸前,一脚为虚,另一脚实着,做出一副进可攻、退可守的架势。赵大刀明白,自己想跑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殊死一战,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这么想过了,眼前的一切也就没什么了。他怒睁双眼,脖子下的青盘突突地跳着。
团座的出现,激励了几个想邀功请赏的亡命徒,不由分说,那几个人挺着枪刺过来。他们想三两下把他戳老实了,领回几块现大洋。上来的三四个人,还没看清赵大刀长得模样,便脑袋落地,后面的一个兵伤了一条腿,唤声爹啊娘的就滚了回去。
团座看在眼里,吸了口气。
一个下级军官喊道:准备射击,乱枪打死这个共匪!
团座喝了一声:慢!捉活的,这人我有用。
领了团座的命令,兵们不敢开枪了。明晃晃的刺刀在火把映照下一闪一闪的,向赵大刀逼了过来。眼前无疑是绝路了,血腥的味道让赵大刀热血撞头,他迸出浑身的气力,大吼一声:来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一声呐喊,让百十号湘军一抖,但他们很快就镇静了。毕竟人多势众,又有团长督阵,眼前不就是一个举着大刀,憋得红头涨脸的红军嘛,于是一齐乱喊着冲过来。赵大刀也抡圆了鬼头刀,咔咔嚓嚓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去很远。
几分钟后,赵大刀终于被捉了。被捉前,他又砍死了一个,砍伤了两个。接下来,他被湘军五花大绑地推到了团座面前,火把亮得他一时睁不开眼睛。
团长把雪白的手套摘了,背着手审视着困兽犹斗的赵大刀。有兵吆五喝六地喊:跪下,这是我们曾团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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