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才从马车下来,就有小厮引着她进去,宝月和绿书紧跟在后头。沿着楼梯上到二层,小厮挑开雅间的珠帘,“姑娘这边请。”季嘉泽正端着茶盏心不在焉的在饮,看见少女纤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便急忙搁了茶盏起身,连溅落在指上的茶水也没管,殷切道:“云妹妹。”云意正低眸朝小厮道谢,听见季嘉泽的声音,诧异之下思绪稍转,便猜到几分季舒宁忽然邀自己来听戏的原因。她疲于应付,迟了几息才轻抬起眼梢,剪水的黑眸在看到季嘉泽的一瞬便挪了开去,宛转的柳眉轻蹙,极轻的唤了他一声四公子,便快步走到了季舒宁身旁,细声与她说话。季嘉泽听到云意疏离的称谓,清亮的眸光暗下几分。季舒宁饶有兴致的在二人之间来回转着目光,靠近云意低声问:“你和我四哥……”云意打断她,曲起纤细的手,漫不经心的朝楼下的戏台子点了点,“五姐姐,开唱了。”季舒宁只得噤了声。云意托腮倾身倚着雕花栏杆,眼帘轻覆,专注看着台上的花旦甩袖。季嘉泽想找她说话也没有机会,云意就连眼风都没有落到他身上。碍于季舒宁在,有些话季嘉泽又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朝她使眼色,季舒宁不情不愿的起身离开。云意余光看到季嘉泽在自己身侧落座,轻叹了声抬起眼眸,“四哥哥。”还不等季嘉泽高兴,云意忧扰的拧起眉,“我是真心拿你当做兄长就与五姐姐是一样的。”她放下托腮的手,揪紧手绢,细睫轻颤,“你说那样的话,吓到我了。”季嘉泽失落之外,心里的懊恼与怜惜更甚,“那日是我的错,今日也是为了给你赔罪。”云意小幅度地摇头,“四哥哥不怪我就好。”她旋即忧心忡忡的轻凝着季嘉泽,“四哥哥可会因此与我生分了。”“自然不会。”季嘉泽只怕云意不再理他,他正色道:“你既唤我声四哥哥,我自然会照顾疼爱你。”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就像待舒宁那样。”云意心下微讽,连大人都不肯再疼她了,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云意略一歪头,眸中水波轻摇,笑意盈盈,“那太好了。”季嘉泽见她终于笑了,自己也松了口气,却不准备放弃,只要云妹妹还愿意亲近他,他就有机会打动她。另一头,季舒宁下了楼,寻了个离戏台子近的桌坐着听戏。季砚走进百花戏楼,只看到她一人却不见云意,当即压下眉心走了过去。季舒宁没想到会遇见季砚,足足愣了有一会儿才起身道:“六叔。”白日里来戏楼的人算不得多,季砚目光扫视过一圈仍不见云意,问道:“你不是约了云意来此,怎么不见她。”季舒宁指向二楼的雅席,“云意和四哥在上头呢。”季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眸,相隔甚远,他仍能看清云意脸上恬然的笑意和季嘉泽殷勤的讨好。那次在祖家还要哭不哭的,这就已经不怕了么。季砚默然收回视线,漆黑如墨的眼底安不出情绪,只问季舒宁:“那你为何在这里。”季舒宁自然不能在季砚面前乱说,闪烁其词道:“我嫌在上头看不清。”季砚嘴角勾了个笑意寡淡的浅弧。“六叔怎么也会来此。”季舒宁想起六叔一来就问云意,不大乐意地问:“可是来接云意的?”她虽然也习惯了六叔对云意的偏爱,但难免还是觉得不舒服。季砚淡道:“与人有约。”他又轻抬起视线,少顷,道:“不必告诉他人我在此。”与云意所在的雅席相隔不远的另一处雅席内,贺霆举着酒盅朗笑道:“难得季大人赏脸,本侯先饮为敬。”季砚指腹摩挲着瓷壁,淡然一笑,“侯爷言重了。”说罢,浅饮了一口。贺霆勾手命一旁的侍婢斟酒,略带揶揄地说:“本侯比不得季大人朝务繁多,平日里就好些骑射听戏的俗事。”季砚垂眼看着酒杯中漾起的涟漪,漫不经心道:“即是赏心,何分雅俗。”另一头,随着戏台上的花旦唱罢,云意提出要回去,出来不过半日,她已经不可遏制的想念起季砚。季舒宁见时候还早,便道:“急什么,不若我们晚上就去望江楼吃饭,如今正是尝蟹的季节,那里的酿蟹乃是一绝。”云意哪里还有吃蟹的心思,她也不多言,只将眼梢轻抬,朝季嘉泽殷殷投去为难求助的一眼。在季嘉泽看来,云意由始就是这般娇柔荏弱,如菟丝花一般需要小心呵护的可人模样,眼下见她愿意像自己求助,季嘉泽心中的怜意更甚。他侧目一本正经对季舒宁道:“出来那么久,再不回去大伯母就该担心了。”听四哥搬出母亲来,季舒宁这才不情愿的同意回去。几人前后往楼下走,季嘉泽跟在云意身后,体贴地说:“不若我先送你回府。”云意扭头回了一个笑,“不必麻烦了。”她故意装做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你与五姐姐若是再送我,回去就真的迟了。”季嘉泽被自己说过得话堵了话头,只得作罢。一行人走出戏楼,谁都没有注意到,二层僻静处的雅席内,一道晦深的目光,剥开繁弦急管的戏台,静静看着几人。
直到云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季砚才一言不发的收回视线,他眼帘半覆,低眉看着托在指间的酒盅,若有所思。一旁的侍婢提了酒壶欲给他斟酒,“奴给您斟酒。”她抬起玉臂,沉腰俯身,将身姿勾出撩人的姿态,可壶口还未碰到杯盏的边沿,只见季砚手腕一翻,将手中的杯盏倒扣在了桌面上。侍婢心口一紧,手忙脚乱的放下酒壶,垂头告罪。贺霆见状斥那侍婢,“怎么回事?可是你冲撞了季大人。”季砚却一笑,“与她无关,只是时候已经不早,我还有事在身,须先行告辞,侯爷莫见怪。”贺霆心中略有不虞,面上爽朗道:“自然自然,季大人请便。”季砚走出戏楼,跟在身后的何安上前问:“大人现在可是要回府。”季砚表现的面不改色,可何安到底是跟了他最久的,大人周身凉淡的气场,分明彰显着他此刻的不痛快。所以何安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斟酌。他暗自猜测着,大人对云意约莫是老父亲的心态,自己的掌上明珠忽然被人觊觎,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侄儿,恐怕也是难以看顺眼的。季砚默然走上马车,挑帘的同时才开口,“进宫。”。作者有话说:再一两章云意就及笄了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5瓶;何所冬暖、小尾巴玉玉1瓶。云意回到府上便去到书房寻季砚,青梧却道:“大人晌午出府后便不曾回来。”云意失落地垂下眼,“我知道了。”她屏退了伺候的人,掩上书房的门,静静看着摆在季砚书桌旁的那张属于她的小桌案,明明那么突兀,却依然紧贴在一起,所以她和大人也不能分开。她心里打定主意,却又说不出的难受,情绪低落的走到桌案后坐下,俯身趴在桌上,将侧脸整在臂弯里,出神地看着身旁空落落的圈椅。好像一切从祖家回来之后就变得都不对了,她知道自己越来越贪心,可她控制不住。云意闭上涩痛的眼睛,脑中纷乱的思绪却依旧没有一刻停休。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屋外响起青梧的说话声。“大人回来了。”“嗯。”季砚的声意不轻不重的落入她耳中。云意一喜,想要起身,可犹豫了一瞬,却是没有动。青梧又道:“姑娘正在屋内等您。”静默了少顷,季砚才道:“知道了。”他推门进去,看到云意伏在桌上睡着了略微一愣,继而浅浅笑开。季砚没有吵醒她,放缓步子走到桌案后坐下,舒展身体往椅背靠去,长指曲起支在额侧静静看着云意。晚阳消散前的余晖轻拢着她的周身,雪白的侧脸上浮着一层绒光,可爱的紧,一缕散落的长发掉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季砚屈指勾起那缕发丝轻柔的挽至她耳后。看到云意眼睫扇动了两下,季砚道:“醒了?”他从容不迫的收回手,云意咕哝着胡乱一抓,正抓住他的手。季砚被她捏着两个手指,硬拉着将他的手背贴到眼上蹭了蹭,用朦胧的声音,告状道:“大人吵醒我了。”季砚看着她睡得迷迷糊糊,连眼睛都舍不得睁,忍俊不禁道:“怎么睡得像只小懒猫。”云意终于肯睁开眼睛,懒怠的连骨头都是软的,身子也不肯用力,顺着他手臂的力道偎了过去,脑袋枕在季砚的肩上。季砚抬手用指节在她额头轻敲了一下,“坐好。”云意眸光黯了黯,听话的坐正身体,惺忪的睡眼望着季砚,语气娇憨温吞地问:“大人何时回来的。”“就刚才。”季砚随口问道:“去玩得可开心。”云意欲言又止的“嗯”了声,又道:“只是四公子也在。”她视线牢牢凝着季砚,期待着他会说什么。季砚眸光不动,淡淡颔首。云意一腔期待落了空,情绪控制不住的低落下来,眼里细碎的星子蓦然消散,整个人变得消沉。季砚唇线轻压,片刻才道:“猜你也饿了,我命人传膳。”云意第一次驳了季砚的话,“我吃不下,想先回去了。”她的萎靡沮丧被季砚看在眼里,他狠心没有理会,浅笑道:“也好。”云意提着裙摆转身走出了书房,她越走越快,一路跑回了照月居。云意走后,青梧进来书房道:“大人现在可要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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