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株心虚,当即胡乱翻了条汗巾子,捂住口鼻,一面又急匆匆地回头去看屏风。
正对上了解雪时的眼睛。
解雪时不知什么时候披了外衣,一手推开了屏风,除却长发微湿之外,全然看不出新浴痕迹。
连面上那种动人的,海棠春睡般的迷蒙,都消退殆尽。
他甚至还一手提着长剑,银白的鞘,朱红的缑绳。
赵株心中暗道不妙,解雪时已经沉着脸,直视过来。
“陛下,这汤是谁献上来的?”
赵株道:“是……是先帝留下的汤方,固本培元的,朕今日里精力不济,这才……”
“荒唐!”解雪时道,“这般虎狼之药,最伤根基,岂是能滥用的?”
他动了怒,赵株心中叫苦。所幸太傅不曾看破他那些隐秘心思,否则……
他半晌无话,解雪时只道他年少贪顽,又被底下人诓骗,叹气道:“陛下,凡事需有节制,更何况贵为天子,这胡乱进献的腌臜物,岂是能入口的?先帝也是在五十往后,才沾上的,你如今还年少……”
赵株忙道:“太傅教训得是,朕知错了。”
“这药方本藏在太医署,乃是禁药,本当销毁,怎么会呈上来的?”解雪时余怒未消,“当真荒唐!”
他这样子,显然是要查个究竟了。
赵株支支吾吾,哪里说得出口?
这药方本就是他私下挟逼得来的,药性刚猛,自打先帝被药物掏空龙体之后,解雪时便对此物深恶痛绝,若是被他知道了……
他心念急如电转,偏这时,窗外竟然平地里炸响了一声惊雷。
飞霜殿中百八十枝铜灯,齐齐震颤,火芯通红,四下伏窜。
雷声中裹挟着旷荡萧杀的风声,兵戈之气排空而来。
今年开春太晚,没想到旱春雷却抢先一步,滚地而来。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步履声,内侍变了调的通禀声,夹在破空而来的春雷声中。
“——禀陛下!骠骑将军班师回朝,要给陛下祝寿,如今已兵临武冲关!”
第20章
袁鞘青竟敢擅自班师回来?
如果世人眼中,解雪时只是有不臣之心,只手遮天的话,那么袁鞘青便是一等一的乱臣贼子。
与其说领兵镇守西南边陲,为大襄开疆拓土,不如说,他是被解雪时一手放逐出去的。手下精兵悍将,如双目湛然的豺狼一般,吊腮垂尾,无法剑指天子之位,便只能嗥鸣徘徊于襄北关外。
袁鞘青此人野心勃勃,先帝去后,宫中动荡,他当即打着吊唁的旗号,要强行突入武冲关内。
值此风雨飘摇之时,解雪时一面平定废太子之乱,一面借武冲关地势之险要,控带羽湘一带十八关枢纽,布下陷军之阵,将袁鞘青的铁蹄死死困在武冲关外,不得寸进。
袁鞘青长途奔袭,久攻不下,又被解雪时切断了粮草补给,在武冲关下吃了生平第一次恶亏。
解雪时顺势压着他定下了盟约,双方各让半步。有生之年,永镇边陲,不得率部踏入武冲关半步。
武冲关下枭合谷,两军对峙之中,解雪时生平第二次解剑。
长剑深插在岩隙之中,直没至柄,泰然不动。隐约能看到岩石断口平滑如玉,为劲力所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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