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垂招呼客人,都上了石台,便与丐帮的长老们和香主们坐在一起。一同开会,徐长老更是不满,但格于新帮主的情面,却也不便多说。
宇文垂说道:“本帮焦帮主遇害之事,精精前辈是早已知道的了。我们正在商议复仇之事,还请精精前辈多多指教。”精精儿得意洋洋地说道:“承蒙宇文帮主不把我们当作外人,贵帮之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我早已想好了一条妙计,喏,下月十五,就是秦襄的英雄大会召开之期,咱们都到长安去,就在会上声讨秦襄,将他这英雄大会捣个稀烂。想来各路英雄,得知焦帮主遇害之事,定然动了公愤,我事前再联络一些人作为响应,到时登高一呼,领头作乱,不怕没人跟从。那秦襄尉迟北二人,纵有三头六臂,也决难抵挡众路英雄。”刑堂香主石垣说道:“那秦襄还有三千羽林军呢?”精精儿哈哈笑道:“三千羽林军何足道哉?只贵帮的弟子,为数就不止三千了吧?”
宇文垂拍掌道:“妙计,妙计,就请各位香主从速通知属下弟子,届时都混进京城,咱们就来个群丐大闹长安!”
有几位比较老成持重的香主隐隐觉得不妥,大家都把眼睛看着徐长老,示意请他发言,徐长老忍耐不住,站起来道:“帮主,复仇之事,固然是理所当行,但是否就该如此大动干戈?”宇文垂冷冷说道:“徐长老有何高见?”徐长老道:“冤有头,债有主,帮主的仇人是秦襄尉迟北二人,咱们若按江湖规矩,只找他们二人算账,事情便不至于闹大。但若在英雄会上大闹起来,本帮弟子再与羽林军混杀一场,这就是公然造反了。而且秦襄交游广阔,来参加他所主持的英雄大会的人,也定然有他的许多朋友,未必就没人帮他?只怕仇还未报,各路英雄已是自相残杀,伤亡惨重了。为了本帮之事,连累许多不相干的人送命,咱们又于心何安?总之,兹事体大,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马长老冷冷说道:“好呀,若照你的话去做,按江湖规矩复仇,那么就请你去邀秦襄和尉迟北单打独斗吧。只是连焦帮主都遭了尉迟北的毒手,秦襄的武功比尉迟北更高,你徐长老本事再强一倍,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吧?”
徐长老长须抖动,愤然说道:“不错,我自问不是他们对手,但丐帮难道就没有人了?卫越、皇甫嵩两位老前辈如今尚还健在,焦帮主又是卫老前辈的师侄,焦帮主遇害之事,不知宇文帮主可曾向这两位老前辈报讯没有?”
宇文垂冷冷说道:“报了讯怎么样?未报讯又怎么样?”徐长老正容说道:“倘未报讯,那就得赶快报讯;若然已经有人前往报讯,那就应该等这两老前辈到来,再商大计。”精精儿勃然色变,冷笑说道:“这么说,我们前来助阵,倒是来得错了!丐帮既然有人,自是用不着我们了!宇文帮主,你发给我请帖,也是发得错了!如此,告辞!”
宇文垂一顿法杖,忽地板起面孔说道:“徐长老,我知道你不乐意我做帮主,我本来也不敢做这帮主,但以众命难违,推辞不得,我如今做了帮主,就得执正帮规,你如此放肆胡言,眼中还有我吗?”
一帮之中,虽以帮主最尊,但徐长老究竟是宇文垂的长辈,被他在客人面前公然斥骂,心中实是悲愤难堪,忍着口气道:“帮主,我说错了什么话,请恕我年老糊涂,自己也不知道,还请帮主教训。”
宇文垂道:“焦帮主是我恩师,难道我不着急为他报仇?卫老前辈行踪无定,皇甫老前辈隐居华山,待报得讯来,再等他们来到,时机早已错过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什么商量大计,我看你是有意阻挠!”
徐长老面色铁青,叫道:“宇文帮主,这话是不是太重了,我与你师父情如手足,你、你、你……”宇文垂喝道:“住嘴!你得罪了我请来的客人,你还不赶快赔罪!”
徐长老气得长须抖颤,说道:“丐帮数百年来,从没有帮主命令长老向外人赔罪之事!帮主,你将我处死吧,我自问无罪,宁死不屈!这客人是你请来的,你要赔罪,你自己赔去!”
群丐面面相觑,刘长老、贾香主等人正要出言相劝,精精儿忽地冷笑说道:“我岂敢要徐长老赔罪,徐长老是丐帮栋梁,我精精儿久仰了,咱们亲近亲近!”他与徐长老中间本来隔着几个人,他话声未了,那几个人只觉微风飒然,精精儿使出移形换位的功夫,从他们身边掠过,一把抓着了徐长老的手腕。
徐长老武功殊非弱者,一听精精儿说到“亲近”二字,便已知他不怀好意,左足飞起,一个“魁星踢斗”,左掌一穿,加上一招“盘肘刺扎”,脚踢腰板,掌插肋胁,正是丐帮“擒龙伏虎拳”的绝招。哪知精精儿快如闪电,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已使出分筋错骨的功夫,扭断了徐长老手腕的两条筋脉,徐长老登时全身麻软,左脚虽然仍是踢中了精精儿,却已一点力道都没有了。
徐长老痛得汗如雨下,忍着疼痛,不喊一声,精精儿哈哈笑道:“宇文帮主,你要如何处罚这老儿,这是你的事情了!”
有几个香主愤愤不平,但见徐长老如此功夫,也不过一招便给精精儿制得服服帖帖,只好咽下怒气,不敢出头。
精精儿五指一松,徐长老跌跌撞撞地奔出几步,宇文垂冷冷说道:“你是本帮长老,我不愿对你用刑,你自己忖度,该怎么办吧。”徐长老气愤填胸,倏地拔出一柄精光耀目的匕首,向自己的喉咙便抹。
忽听得“当”的一声,徐长老匕首坠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徐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抹脖子啊?”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叫化,背着大红葫芦,脚登六耳麻鞋,“踢跶、踢跶”地走来,他突然现身,那么多人,竟不知他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这老叫化不是别人,正是丐帮中辈分最高的“疯丐”卫越。丐帮人人盼望他来,却想不到他早已来了!徐长老“卜通”跪倒,叫道:“师叔作主!”
疯丐卫越不理会众人,径自向精精儿走去,歪着眼睛盯他一眼,说道:“你这小猴儿是几时投进本帮的?你师父是谁?他没有告诉你帮中规矩吗?我是你的祖师爷爷,跪下!”
精精儿怒道:“你是真疯还是假疯,谁是你帮中弟子?你瞧清楚点,我是谁?”十年前空空儿曾和卫越打过一架,当时精精儿也曾在场。
卫越“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不是本帮弟子?好哇,那你干嘛敢扭打本帮的长老?丐帮是容得外人欺负的吗?”要知按照江湖帮会规矩,晚辈弟子若受了帮主之命,可以代帮主对长辈用刑,是以卫越佯作不知,有此一问,这一问不但是奚落了精精儿,而且是对宇文垂的责备。
马长老连忙躬身说道:“卫师叔,前任帮主焦固被害,宇文垂兄弟现在已继任帮主。”宇文垂满面通红,将法杖双手捧起,说道:“师叔祖,这位精精前辈是弟子请来的客人。”
卫越道:“哦,是你请来的客人?好呀,那我就请他喝酒!”打开葫芦的塞子,吸了一口,忽地把口一张,一股酒浪向精精儿喷去,饶是精精儿轻功超卓,立即飞身闪避,也已给几颗酒珠溅着脸上辣辣作痛。
精精儿大怒,拔出金精短剑便要动手,同来的濮阳侯连忙按住,说道:“丐帮自有帮主,别给人家笑话咱们不懂礼仪。”言下之意,实是刺讽宇文垂,要看宇文垂如何处置此事。
卫越比宇文垂高出两辈,而且一向疯疯癫癫,谁冒犯了他,皇帝老子他也不管。宇文垂虽然身为帮主,对这位前辈,却怎敢摆出帮主的威风?
马长老在旁边低声说道:“帮主你可得当机立断。”宇文垂硬着头皮,将法杖一扬,拦在卫越与精精儿之间,说道:“师叔祖请容禀告,弟子恩师焦帮主不幸被害,仇人是羽林军正副统领秦襄、尉迟北二人,弟子只怕报仇不易,是以请了几位武林同道相助,这位精精前辈正是前来助阵的客人。只因师叔祖行踪无定,事前未得禀明,还请见谅。”
卫越“哼”了一声道:“此事可疑!”宇文垂变了面色道:“恩师被害,弟子曾经目击!”卫越双眼一翻,说道:“好,即算焦固当真是秦襄害的,丐帮难道就无力报仇?又即算丐帮当真无力报仇,天下多少英雄豪杰可以相助,何须请这个不像人形的小猢狲!”
精精儿大怒道:“好呀,贵帮主三邀四请,我才不得不来,你这老不死却出口伤人!”宇文垂道:“师叔祖,请你顾全本帮体面,对客人客气些儿。”卫越喝道:“你教训起我来了,你当得好帮主!”这一喝神威凛凛,宇文垂胆战心惊,不由得连退三步。
卫越正要发作,忽见群丐骚动,一骑马奔入山谷,有人叫道:“咦,这不是石香主吗?”纷纷让路,转瞬间,那人已在石台旁边下马,群丐看清楚了,正是那失踪了五年的石青阳!
石青阳道:“卫师叔,你也来了,这好极啦!水落石出没有?”卫越道:“什么水落石出?”石青阳道:“我焦师兄被害之事!”卫越道:“你可有什么线索?”石青阳道:“宇文垂怎么说?”卫越道:“他说是秦襄、尉迟北害的!”石青阳斩钉截断地说道:“此事可疑!”卫越忙道:“是呀,我也说此事可疑。青阳,你一定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马长老道:“石青阳,你可惜来迟了一步,帮主已经推定你的师侄啦,你虽是长辈,也该遵守帮中规矩,还不过来参见帮主?”马长老和石青阳是平辈,说话不怕得罪,其实他这话是借题发挥,暗骂疯丐卫越的。卫越眉头一皱,却没有立即发作。
石青阳冷冷说道:“我不是来争帮主的。”但他也并不去以下属之礼参见宇文垂,却一跳就跳上了石台,大声说道:“事关紧要,繁文缛礼,以后再补。我刚从长安来,我见过秦襄。”那些小叫化本来是散在各处,听得此言,都围拢来。只听得石青阳说道:“秦襄和我谈起一件怪事,他说焦帮主曾有信给他,约他在某日相会,到了那日,却不见焦帮主来,以后也一直不见!”群丐听了,不觉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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