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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1页)

死人的一边。我不怕死亡,我挺蔑视它的,如果有一天我得的是一种苦难的绝症,真的不要重蹈姨夫的覆辙。我希望宁静、我希望安详、我希望他们不要剥夺我的权利,我以为,这才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生死皆遂缘

我们的存在就是意义。你还要找什么活着的意义?没有你,怎么体现亲情和社会的爱?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给了人家这么多机会。可你偏要自杀,把这么点作为都不要,连这么点机会都不给人家,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自杀与好战

你在这一篇里,写了关于自杀的话题。我知道你是不反对在特定情况下自杀的,在以前的谈话中你就多次的说过了。每次在你说这种话题的时候,我就怀疑这种观点背后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于是,就很不安,就特别反对。无论怎么说,自杀——用自己的手扼杀自己的生命对我来说都是残酷的。也许是我太脆弱了吧?我不觉得那些自杀的人是因为热爱生命而把枪口对准自己的。热爱生命有多种方式,自杀是最残酷的一种吧?如果你硬要把它说成是爱的话。

关于一些人的自杀,我说过,我能够理解他们不能承受生命之重,也能够理解他们决绝的诸多理由。正如你例举的海明威和那个只有头能动其他都不能动的人一样,他们的生命太沉重了,已经超越了他们自身的承受力。让他们像蚂蚁拖着大树叶似的在人生凹凸不平的路上艰难前行的确难为了他们。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坦然地面对他们的自杀。对海明威也一样。我欣赏他的作品和作品中那种男性的力量和阳刚之气,却不欣赏他的自杀行为。而且,关于他的自杀我也有与你不同的理解。我认为,他不是在精神健全的情况下自杀的。凡是精神健全的人,一般都不会采取自杀行为了结自己的生命。我觉得,那些自杀者大多都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而并非是到了承受能力的极限。海明威自杀前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正常了,失眠抑郁都是精神疾病的征兆。所以,自杀不应该算是正常举动,而是非理性行为,就像凡高、尼采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自杀一样。获得诺贝尔奖后自杀的作家不是只有海明威一个,还有日本的川端康成等,他们每一个人的自杀理由都十分充足。可是,我认为,不管有任何理由,正如卓别林说的:早晚都得死,何必着急呢!川端康成于1972年4月16日夜晚在自己家里口含煤气管自杀。关于他自杀的原因传说很多,有人甚至传说是因为他的一些写作和生活方面的隐私等等原因,使他的自杀行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可是,我觉得,不管是海明威还是川端康成,他们的自杀都不像人们想像的那么神秘,也不仅仅是因为身体健康方面的原因,主要还是心理健康方面的因素。方方面面的巨大压力使他们的心理承受力超载了,精神之柱坍塌了、崩溃了。川端康成的自杀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在日本,自杀早已屡见不鲜,为点什么事情就切腹啦割脉啦等等,惨不忍睹。尤其在战争期间,这种事情更司空见惯。这也是大和民族的一个令人不解的特征之一。口含煤气管自杀已经算是相当文明了,至少让人看上去不那么难受。

而海明威生长在信奉基督教的国家,基督教是反对自杀的,但是海明威恰恰不是基督教徒,所以,他的自杀比川端康成更惨烈。其实,他不自杀也活不到现在。对很多人来说,他多活或少活几年有什么区别呢?可在他自己就不一样了。区别就在于他是自然死亡还是自己杀死自己。他在战场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就像你说的,对死亡应该不那么敏感了,不会怕死。可我怀疑正是因为他看见了太多的死亡而受了刺激,有些从战场上回来的人说,当他们看见自己身边倒下去的战友,就会有一种拼死的冲动,那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往前冲。

有时候我想,喜欢自杀的民族是不是都是比较冲动比较好战的民族?中国人受几千年儒家道家思想文化的熏陶,就很少有人采取那么激烈的自杀行为,比较的平和中庸,从而也就不那么好战。世界上有几场战争是中国发动的?而日本民族就是个比较好战的民族,他们有武士道精神的熏陶嘛!当然,这样的民族多自杀现象和那些因病痛生不如死的患者渴望解脱是两回事。

求生是人的本能

昨天,一个女孩和我聊天,说起她的姥姥。她姥姥得了癌症,到后期没日没夜的疼。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哀求家里人让她安乐死。你也知道,我们国家是不允许实施安乐死的。但是,很巧,这个女孩的表舅是个医生,看着姑姑那么痛苦,就私下对她实施了安乐死,使老太太解脱了。在这种情况下的人为死亡我也能够理解,我认为这是文明的。但是,能够实施自杀的人,很多都没有达到这个老太太的地步,更有很多是心理和精神方面出了问题。这些问题我认为是可以解决的,不像癌症病人那样,现代医学的确没有办法挽救他们。可是,有的人在痛苦难耐的时候也说要求安乐死。但是,他们内心其实是不想死的。我有个同学的母亲也得了癌症,在检查出来癌症之前就已经得了肾病。医生嘱咐她不要吃咸东西,她一直那么坚持。后来得了癌症,在她癌症后期的时候已经很痛苦,基本上不能进食了。子女们也在私下里讨论,认为这么治疗挽救她的生命是不是背离了人道主义?很想放弃对她的治疗。这时候,她本人也说真不如死了好,活着给大家增添那么多负担,每天还要到医院照顾她。话虽这么说,当她能够进一点食物的时候,她很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哪怕是一点咸菜,她把这想法告诉了我的同学。我的同学在喂她粥的时候就喂她一点咸菜,可是,她咬着牙不吃。她说,她有肾病,医生不让吃咸菜,吃咸菜会加重肾病,这说明她还是抱着活下去的希望。她之所以说想死,其实是一种姿态,认为自己已经成为子女的负担,为了给别人减负而不想活。当然,早晚都得死,再贪生的人也逃不过这一关。但是,留恋人生是人的天性,她还是抱着能够好起来的希望。而和她一样得了癌症的病人有的刚一住院就迫不及待地从楼上跳了下去自杀了。我认为他们的自杀并不是不怕死,而是怕到了极点,所以自杀了。有的人把生死都看得很淡,倒战胜了疾病,活了。当然这种活也不可能是永生,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到了还是死。但是,至少说明他们对生死是达观的,对生命是尊重的。

生命有限何必着急

前段时间,一个重症英国妇女要求允许丈夫帮助她自杀被拒绝。可没过多久,她还是自然死了。有些人为她鸣不平,说她应该死得更尊严更主动一些等等。可是,我想不通,如果她提前让她丈夫帮助她自杀了,就死得尊严了吗?我在想,如果我是她丈夫,我将有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动手弄死她呢?且不说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就是没有感情,就像我们那天看见的那只濒临死亡的蜜蜂,我也不可能“高尚”到帮它去死的地步。当然,不执行抢救就已经是帮助它去死了。做到让那个英国妇女无痛苦地自然死亡不是件很难的事情,干吗非要自杀呢?相差不了几天,结果还不是一样?她要求自杀其实也是一种姿态,是做给丈夫还是众人?不得而知。

还有两个女作家的死亡也很让我关注。一个是张爱玲,一个是三毛。张爱玲是心脏衰竭死的,当时没有人看见。后来公寓管理人员发现这个中国老太太几天没有出门,就通知了警方。当警察打开她的公寓门时,看见她身穿一身水红色的旗袍,侧身躺在一块精致的纯毛地毯上。那个警察说,那是他看到的最凄艳的景象。我当时看了这篇报道后,那个景象就像一幅画似的留在我脑子里。她的《倾城之恋》里的人物还活跃在眼前,而她却如一片火红的秋叶轻轻地飘落在那块地毯上,甚至没有人听到她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这样的死能不说是美?那是生如春花之烂漫,死如秋叶之静美的境界。

相形之下,是三毛的死。她是趁人不注意,到厕所用一只长筒丝袜自缢的。

这两个女作家的文笔我都很欣赏。但是,关于生死,我更欣赏张爱玲的自然死亡,而不欣赏三毛的自杀。在我看来,生也遂缘死也遂缘。自然地生也自然地死。就像植物,像一片树叶,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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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文中提到,那个为摆脱多年来给亲人、朋友、社会带来的无休止的麻烦的重度残疾人的自杀,我也不能赞同,更不赞成你对他的欣赏。正如朱光潜先生说的,这世界之所以完美,正是因为她的不完美性。如果件件事都尽善尽美了,还有什么希望和奋斗的必要?这世界的完美就在于有我们这种在痛苦中挣扎的残疾人需要大家发扬爱和互助精神的帮助,我们需要帮助,实际上是给了别人施助的机会。如果大家都是健全的,这世界也就不称其为世界了。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缺陷,而世界的完美就是因为有了我们。从而,有了创造希望和发扬人道主义的机会;有了医学攻克顽症的课题;有了救死扶伤的医院和医务人员。没有我们,亲人和朋友以及医生护士哪里有机会奉献爱心?是我们给了他们机会。而如果我们都害怕痛苦,逃避磨难而自杀了,不给他们机会了,我们是不是有点自私?我们痛苦的本身就是奉献!我们的存在就是意义,就好比没有死亡,生就失去了意义;没有丑,美就失去了意义一样,没有残疾,健全不也失去了意义?所以,你一息尚存,意义尚存。你还要找什么活着的意义?没有你,怎么体现亲情和社会的爱?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给了人家这么多机会。可你偏要自杀,把这么点作为都弃掉,连这么点机会都不给人家,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人应该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如果哪一天,有媒体报道说张海迪自杀了,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那肯定是她走到了“极限”,并因此失去了创造力。她曾经说过:“我最大的快乐是死亡!”

呵呵,你真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生活中的自杀者,多半都是那些性格孤僻、少言寡语、离群索居的人们,难道我是这样的人吗?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想实施自杀。请放心。

生存意义是人文的骨髓

法国存在主义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阿尔贝·加缪说过:“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对于自杀行为的认可,我有两个前提必备,第一,身体的痛苦达到了常人可以忍耐的极限,而且这种痛苦是不可以治愈和消除的;第二,心理的压力达到了常人可以忍耐的极限,而且这种压力也是不可以治愈和消除,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加速度的形式增长。那个用八人的联合行动成功地实施了自杀的残疾人,应该属于第二种情况。按照你的生死观,无论在任何时候,人首先都该把附加的情感、责任、道德等等重负放在前面,换句话说社会属性应该是第一位的,这正是人与其他生命的不同所在。我很想问一句:人究竟是在为谁活着?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尤其是当此问题发生碰撞和矛盾的时候,谁该让位于谁?纯粹为他人活着的人固然是高尚的,但从本质上来讲并不符合人生逻辑,那些为民族大义而捐躯的烈士,不可以称之为纯粹的为他人而献身,因为他们的死,是个人和民族利益的集合,两者是截然不可分的。人的生存是荒谬的,没有任何理由,但人们生来总好把生命附加许多外在的东西,必须赋予它以意义,必须有东西证明它的意义。只有人才把怎样活着看得比活着本身更要紧,只有人在顽固地追问并要求着生存的意义。对生存意义的追问,是人文精神的精髓所在,也是人区别于动物的主要标志。人必须选择一种东西作为生存意义的证明。你时常以自由撰稿人自诩,而且并不否认许多东西的发表是为了赚取稿费。其实还有一个你没有说出的动因,那就是作品发表的本身标志着你的成功,是你自身价值存在的意义被社会所认可了,没有了这些,谁还会另眼看你?所以,有时你为了追求发表的成功率和扩大读者群,不得不屈尊迎合。也许,我这是异己之心的一种臆测,因为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自杀是痛苦的极限

话题还得扯回来,那个自戕的残疾人,没有我们幸运,种种的主客观原因,没有给他任何可以证实自己生存价值意义的机会,更要命的是他还要在无尽的索取当中苟延残喘,因而,主观上为了终结自身已经达到极限的压力,客观上为了断给家庭和社会带来的无休止负担,他最终走上了不归之路,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们该以平和的心态接受和尊重他的选择。只有人才能做到这点,其它动物做不到,这也是人与其它动物的区别所在。至于谈到海明威就更可以理解了,他是承受着身体和心理双重极限的压力,而且这两者都是无法治愈和消除的。正如你所言,我们所谈到的许许多多名人的自杀,大都在心理和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但不是所有出现问题的人就都丧失了理性。比如,凡高和尼采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无可置疑是没有理性可言的;而海明威不同,他患的是抑郁症,而且是由于身体的其他疾病以及由此导致的不能工作所引起的。抛开其他疾病的痛苦不说,单就抑郁症而言,我是有亲身体验的。六年的抑郁症治疗史,给了我充分的发言权。致病原因很典型——突如其来的终生致残打击和接踵而至的婚姻变故。当抑郁症突然而至时,我只是乱了方寸,遍求了所住医院的权威,无一人能得出正确的诊断。可以原谅的是,那时人们对抑郁症的了解还相当陌生,而我的病情却发展到了可以忍耐的极限。那种痛苦是人间任何语言都无力表达的,可以这样讲,如果它是不能治愈永无尽头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抗得过它的煎熬,因为它并不直接危及生命,却让地狱间的所有苦难成倍地永无休止地伴随着你。我当时是流着眼泪恳求家里人帮我了断自己的生命,因为我自己无能力自杀,24小时毫无睡意地就这样忍受着煎熬。是潜意识中的一种悟性,让我想到了安定医院。到那里就确了诊、就给了药、就止住了病情的蔓延。在漫长的六年治疗史中,我的病情也反复发作过无数次,最严重时,曾做过电刺激(就是对狂躁型精神分裂症病人使用的电击疗法)。但是我再没有产生过想死的念头,因为它不是无尽头的,是可以治愈的,是有希望的。我的亲身体验是:抑郁症病人并没丧失理智,只要他们清楚这病症在现代医学中是可以治愈的,就不会选择死亡。海明威的后期时代,这种病症还不能有效控制,加上其他综合原因,导致自杀的选择,是完全有理性控制的行为。而奥斯特洛夫斯基和霍金虽有残疾缠身,却少有痛苦折磨,离“极限”还有着相当的距离,他们的创造力未因残疾泯灭,相反更得到了激励,他们比常人活得更有价值,上帝应格外开恩给他们以长寿才是。

至于川端康成的自杀,因为有争议的原故,不想过多涉及,但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对他的理念应该有所了解。川端的作品以虚无主义思想为基础,从直觉出发,由虚幻、哀愁和颓废三种因素构成基调,而以病态、失意、孤独、衰老、死亡来反映空虚的心理、细腻的感情和忧郁的生活,追求一种所谓颓废的美。这至少说明,他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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