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珠玑,字字如刀,柳含叶的话聪明人都能听明白,他明着在说些什么,暗自又在嘲讽些什么。
这样的问题问出口,就算是苏易澈,也不能完全当做没有听到,也不能做到面不改色。
柳含叶质问的那些,是苏易澈觉得理所当然,却又是难堪的事实。
苏沫然有些诧异,她以为柳含叶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所以闲着没事来掺一脚,可是他刚刚的那些话,好像是在为她说的。
因为柳含叶的这个举动,苏沫然心底有一丝暖意,这傻男人,居然关心起她的事情来了。苏沫然向来什么都靠自己,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她都不曾畏缩过,也不曾想过有谁会来帮助自己,有个人关心自己的感觉,还是有些奇妙的。
柳含叶说完勾唇一笑,他如愿地看到了苏易澈和其他人的不怎么好看的表情,于是他又将话题一转,“哎,这是苏家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暂时就不多过问了。来来来,都散了吧,散了吧,那边的那几个臭男人,来,都随本少爷去万花楼喝花酒去!”
柳含叶在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还招呼那些被他吓得不轻的男人们一起去喝花酒。
柳大公子都发话了,众人即便不情愿也只好走了,更何况,这眼前的情况,还是早点离开为妙,虽然恨想要再和苏大将军接触接触,可苏将军现在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可不想找死啊!
柳含叶优哉游哉地离去,走了有些距离了,又回头冲苏沫然笑了笑,明媚的双眸好像在对苏沫然笑。
这个男人,混进来,搅和了一通,搅乱了众人的心情,然后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潇洒地离开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绘他的行为了。
柳含叶和其他男人这一走,这苏府东厢房的院子里头就只剩下父女三人以及苏家的下人了。
苏家的下人都憋着气,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们,生怕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无辜者。
苏婉茹今日受了气又受了伤,状态极差,心情也极差。
苏易澈则是看这苏沫然,沉默良久都没有出声。
至于苏沫然,绝对是三人中最为悠闲的,她既没受伤又没受气,心情好得很。
“婉茹,你先回自己那里去,让大夫上一下药。”苏易澈对苏婉茹说道。
苏婉茹闻言没有心喜反而更加憋屈了,今天受委屈的人是她,但是父亲却没有宽慰她,如今还遣她走,然后留下来和苏沫然单独聊,苏婉茹心里就跟有一千只蚂蚁在挠似的。
心中是千般不愿的,可是面对苏易澈凝重的神情,苏婉茹所有委屈诉苦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委屈地带着重重地鼻音轻哼了一声,然后由自己的丫鬟搀扶着离开了。
苏易澈要和她单独说什么?苏沫然虽然不清楚,却是一点都不紧张害怕,不管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苏易澈还是苏婉茹,对苏沫然来说都一样。
苏易澈看到苏沫然那戏谑的目光,“很好,你当真是一点也不怕我了。”
“过奖。”苏沫然没有太多的表情给苏易澈,“不知道父亲大人有何高见要对我说的。”
要说什么?自她回来,苏易澈心里的某些东西就不断地被翻出来,有话要对她说,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她是他的女儿,他们之间血浓于水,有割不开,斩不断的血脉亲情,他们始终是亲人。
“为你挑选夫婿是我的主意,是我让婉茹帮你物色各家公子的。”
听着苏易澈的话,苏沫然有些想要发笑,“父亲想要说什么不如再明确一点吧。”
“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又非修习战气之人,普通女子到这个年纪也是时候出嫁了,婉茹过些时候要入宫选妃,若是她成为太子殿下的后妃,不久便会出嫁,你是姐姐,在妹妹之后出嫁始终有些不妥,并非是苏家容不下你而急着为你安排亲事。”
原来苏易澈还以为苏沫然之所以会反感选夫的事情是以为这是苏易澈在赶她出苏府。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苏婉茹她能被选中呢,如果她什么都没有捞到,还不是回到苏家继续待字闺中,所以父亲急什么呢?”
他倒是对苏婉茹很有信心,的确苏婉茹才貌双全,名声在外,在大家看来,苏婉茹即便做不成太子正妃,两个侧妃里头也至少有她一个。
“你还恨着婉茹?”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遍了,何必再问呢。”
苏易澈两条好看的眉毛相互靠拢了不少,这个孩子,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对苏婉茹的处罚过轻了呢,三年前,她就是因为这个被送离了苏府,一个人生活在外面的世界,她会怨,他能理解。而他很清楚这一点,但这件事情一定要深究的话,也不光光是秋娘和婉茹的错,他的责任也很大,送走她在一定程度上也顺从了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远离这个孩子,远离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也许那样他才可以彻底忘掉一些东西。
秋娘服侍自己这么多年,他的心里始终放不下什么,别人兴许不知道,秋娘多少是有察觉的,她的怨她的不甘他不是全然不知道的,她会这样做也是因为他。
知道归知道,自己的心却依旧只能放下那个女人,迎宾宴上百花下她倾城一舞,龙川河边她奋不顾身为他挡下一箭,桃花林中她依偎着他许下今生非他不嫁的誓言,赤子城前她纵身跃下只为助他休止两国之战……
一幕幕,就像是用刀子刻在他心里头的一般,不管他怎么掩盖,它们始终都在哪里,他想赶走她,却怎么也赶不走。
青衫儒衣换战袍,铁马金戈定邦国,血染的那段岁月,是纯净空灵的笑容和琴声陪伴他走过的。
对苏易澈来说,眼前的情况让他生出了遗憾,但是他很清楚,即便时光倒流一次,他对苏沫然,应该依旧会是这般,不是没有爱,是无法去爱,那一道横在他和苏沫然之间的鸿沟,不是他划下的,是那个已经消失了十六年的女人划下的,“亲事我不强求你,你若不想,我不会再做安排,但是希望你明白,我为你安排亲事是出于为你考虑,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话说到这里,苏易澈顿了顿,目光移向院方的天空,有些话,他没有再说出口,言尽于此。
苏易澈说了两句之后,便迈开步子走开了,不再去看苏沫然,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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