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很优雅地转过头,好像也要听听。
“不,不是。这个太难了,你是在别的地方听到的。”
德罗戈说:“我觉得好像是……”
钢琴依然那样吃力地弹着。乔瓦尼盯着地毯上的那缕阳光,想起了他的城堡,想象着正在融化的积雪,高台上的水滴。山区可怜的春季,只有草地上的小小鲜花和青草割过之后微风吹来的香味才能显示出春天的到来。
“可你现在想要调离,不是吗?”姑娘问道,“过了那么长时间,你有权要求调离。那里一定很单调乏味!”
说到最后这几个词时,她有些愤怒,好像那个城堡让她感到痛恨。
“也许有点儿烦。当然,我更愿意留下来同你在一起。”这句令人难堪的话在德罗戈心里一闪而过,像使他鼓起勇气的可能一样一闪而过。这句话很俗,但也许这就够了。可是,突然之间,所有的愿望一下子熄灭了,乔瓦尼反倒难为情地想到,从他的嘴里说出这句话来该是多么可笑啊。
“噢,是的。”于是他说,“可是,日子过得飞快!”
又听到钢琴的声音了,可是,这一和弦为什么老是这样传来没个完结呢?这和弦是那么死板,没有什么装饰音,翻来覆去,同一个令人感到亲切的古老故事格格不入。他们谈到那个有雾的晚上,在城里的车流中,他们两个来到没有树叶的树下,路上空无一人。突然,他们都感到非常幸福,手拉着手,像两个孩子,不知道所有这些都是因为什么。他记得,那个晚上也有人在弹钢琴,钢琴的声音是从一家人家的窗口传出来的,里面有灯光。尽管那也可能是在不耐烦地进行练习,可是乔瓦尼和玛丽亚从来都不曾听到过这么亲切、这么有人情味的音乐。
“当然,”德罗戈以玩笑的口吻补充说,“那里没什么娱乐活动。但是,已经有点儿习惯了……”
在散发着鲜花香味的大厅里,谈话好像渐渐有了那么一点点诗意的忧愁意味,好像在友好地承认爱情的存在。“谁知道呢,”乔瓦尼这样想,“分离这么长时间后的这第一次见面不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或许我们能够重修旧好。我有两个月的时间,因此,不能凭这一次就下结论,也可能她仍然喜欢我,很可能我不再回城堡去了。”可是,姑娘说:“真遗憾!三天后我和妈妈还有乔尔吉娜要出门,我想,我们一去就得几个月。”她想到这件事就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我们到荷兰去。”
“到荷兰?”
姑娘现在谈起这次旅行,非常投入,谈到同她们一起去的朋友们、他们的马、狂欢节期间的欢乐、她的生活和朋友,没有意识到德罗戈的存在。
现在,她完全投入自己的欢乐之中,显得更美了。
“这真是个好主意。”德罗戈说,感到好像有一个痛苦的团块堵住了喉咙,“我听说,荷兰这时正是很美的季节。听说,荷兰的平原上开满了郁金香。”
“对,是这样。一定美极了。”玛丽亚这样说。
“他们不是种小麦,而是种玫瑰。”乔瓦尼继续说,声音有些轻微颤抖,“成千上万的玫瑰,一眼望不到边。上面是风车,所有的风车新涂上生动的色彩。”
“新涂上色彩?”玛丽亚这样问道,这时她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你想要说什么?”
“人们就是这样说的。”乔瓦尼回答说,“我在一本书上也读到过。”
那缕阳光已经移过地毯,现在正慢慢爬过写字台上的一幅镶嵌图案。下午很快就要过去了,钢琴的声音也低了,花园里一只孤零零的鸟又鸣叫起来。德罗戈盯着壁炉里的炭架,同城堡的炭架一模一样,这样的一致使他感到一丝安慰,这好像表明,不管怎么说,城堡和人世间还是同一个世界,有着一样的生活习惯。但是,除去炭架之外,德罗戈再也没有找到任何相同的东西。
“是的,应该是很漂亮。”玛丽亚说着低下头,“可是,现在就要出发,我却没有兴致了。”
“很怪,临到出发时总是出现这种情况,收拾行装的确很麻烦。”德罗戈故意这样说,好像根本没有听出对方口气中的感情暗示。
“噢,不,不是因为收拾行装,不是因为这个……”
这时应该说一个词,说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告诉她说,她这一走使他很扫兴。可是,德罗戈不想企求什么,这一时刻确实没有办法企求,他觉得那就是在说谎。因此,他闭口不语,脸上带着含混的笑意。
“我们到花园走一走?”最后,姑娘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于是这样建议,“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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