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他时的初衷,渐渐变成了怯懦。关于感情,她只字也不敢提。聂征宇知道了会怎么想?她骄横跋扈颐指气使,聂征宇会不会以为她的喜欢实则是对他的戏弄?
沉默之中,聂征宇起身去了卧室,片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个信封。
“这是两万块钱,苏阳,帮我转交给叔叔。还剩的八万,我……”
兴许是酒醒了,身体开始发冷。苏阳难以置信:“聂征宇,你什么意思?”
聂征宇沉默着把信封搁在茶几上,往她面前一推。
这些年,苏阳已经很少这么生气:“你还对我当年提到的建校费耿耿于怀?那还有吃穿用度呢,你是不是也要还?还有手机,我妈给的预算是两千,你那款手机三千,多出来的是我倒贴的,你是不是也要还?”
她感觉到一种从心底蔓生而起的寂灭:“聂征宇,你还不起,你和苏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永远也别想撇清。”
那天不欢而散,她在附近的宾馆住了一晚,一大早就走了,在家没待多久就又回了学校。
所有的事情掺杂在一起,是那样沉重,渐渐成了不可言说。
05
山南水北,又是一年。
导师挽留苏阳继续读phd,离给出答复的时间越来越近,苏阳却还在犹豫。她明白自己不属于这里,但面对聂征宇时的难受,远甚于背井离乡。
没让苏阳犹豫太久,这天半夜,她接到一个电话。
苏妈妈的哭声支离破碎:“苏阳,苏阳你快回来……征宇他……”
窗外夜色浓重,那黑暗不见天光,兜头泼来。
聂征宇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全身插满了管子,氧气面罩上还有雾气,昭示着他还活着。前天晚上,聂征宇执行任务,在等待特警增援的时候被歹徒持枪击伤。子-弹刺穿肺叶,手术状况不理想,如果能撑过术后的四十八小时,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苏阳寸步不离地守着,那道玻璃墙如鸿沟一样隔开了她与他,还有那么多的话,她一句都还没有告诉他。
父母劝服不过,只能任由她蹲守在重症监护室外。夜里温度低,苏阳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裹着毛毯,在走廊的长椅上睡过去。
她梦见了聂征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把杧果蛋糕分给他,他尝了一口,笑得腼腆:“谢谢,很甜。”她说:“那你以后得买了还给我。”他说:“好,一定给你买。”
醒来时泪流满面,她躺在长椅上没有动,只听见重症监护室里的警报声、护士和医生急匆匆的脚步声……
世界从未像此刻这样寂静,她抬手挡住眼睛,心想,聂征宇,你这个骗子。
在聂征宇的葬礼上,苏阳又见到了钟夏。钟夏已经到了孕后期,脚背浮肿,站着困难,但还是坚持等仪式结束。
来往的人群中,钟夏拦住了苏阳,说想跟她谈一谈。
三月杨柳风,远处的桃树上仿佛飘着浅粉色的浮云。这一天天气好,没有下雨,有太阳,天色湛青。
钟夏开门见山:“苏阳,我跟聂征宇从来没在一起过,他一直喜欢的是你。”
苏阳十分震惊:“你说什么?”
钟夏看着她,目光里不无同情:“他一直自卑,受你家的恩惠太多,觉得配不上你。他压根儿不知道你父亲为了把他弄进重点高中,交了十万块的择校费。这个天文数字,他可能一辈子都还不起。但不管花多少时间,他都一定要还,还清了,就打算去向你告白……”
06
苏阳到聂征宇的出租屋去整理遗物。房间里积了一点灰,其余的还如往常一样,仿佛它们的主人从未离开过。
聂征宇的东西不多,苏阳翻到他本科的毕业照、校徽、学生证、穿警服的证件照……一些书,还有一些文件。一条生命的重量,归纳在这些记录当中,竟然是那样轻盈。
她从抽屉的最深处摸出来一个纸盒。
打开来,那里面有一部手机。已经是十年前的东西了,早就开不了机。直板的,那一年最流行的款式,她说男生都用直板机,直板机帅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落款的日期是去年冬天她过来探望,却和他大吵一架的那一天。
“苏阳,抱歉,又惹你生气了。我想至少在经济上跟你对等,这样我才敢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你可能觉得厌恶,居然被我这样一个人喜欢……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但如果今天我不趁机说出口,或许以后就永远也没有勇气了。
苏阳,我之所以报考警校,并非因为钟夏的提议。父亲惨死,真凶未明,让我萌生要荡清罪恶的念头。那天你带我去电玩城打电玩枪,端上枪的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我觉得自己应该做这一行,这是我的使命。
我和钟夏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年我说要去帮忙,是她母亲再嫁,事务繁多,希望我能搭一把手。当然,可能你并不在意这些。
苏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你端出杧果冰激凌蛋糕给我吃,那可能是我这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你总说我是个冥顽不灵的书呆子,苏阳,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千万坦途,但只有这样一条狭窄的路对我敞开了大门。我必须抓紧这唯一的机会,否则我可能会像我的父亲那样潦倒仓促,到死都没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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