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阳升到当头,火辣辣地热,刘大虎躲在一边,先前出的一身臭汗很快被烤干了,直觉得身上的皮都要裂开,心里早就焦躁不安,听见刘小妹的话,不由犯起浑来,扯着嗓子道:“如今你攀上了高枝,看不起我这个哥哥,百般嫌弃,亏我腆着脸来认你!想当年,爹娘去得早,你路也不会走,我怎么背着你放牛把你养大?女生外向,你就记得我猪油蒙心做的那两件错事,却不想没有我拉扯,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大?怎么去嫁人?罢了,你既然不认,我也不在这里让你看着笑话,只管自己嫁人去享富贵!却不想这样大事,没个娘家人给你撑场面,不怕别人笑话!丘娘子,我们走,不在这里求人!”
说完,伸手就拽住丘娘子,赌气向回走。
刘小妹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湖面,眼里不由泛起泪花。兄妹两人互相帮扶长大成人,又怎么可能全是仇怨?爹娘去得太早,刘小妹路都不会走,小的时候全靠哥哥一手抚养,十岁出头的刘大虎也没少吃苦。等刘小妹长大了,哥哥也学坏了,换过来她帮扶哥哥,又是吃尽了苦头。
恩恩怨怨真能算得清?难不成真就一世老死不相往来了?
柳枝轻拂着水面,没有什么风,在烈日下也显得懒洋洋的。
货船靠了码头,黄玮出了船舱,左右看看,正是最热的时候,江边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转身问跟出来的方主管:“你货场里安排好了人没有?”
方主管恭声道:“小的跟那个田二说好了,他今天不出门,替我照看货场。这人虽然不堪,就是贪财,应该不会误了事。”
黄玮点头:“好,我们就先到你货场里去!”
方主管答应,当先下船,带着众人向不远处的货场走去。
码头附近,总是有许多这样的货场,给客人寄存货物收取费用。开的大的房屋仓库成片,日进斗金。方主管的货场自然没那个规模,只是露天圈了一片地,围了篱笆,里面建了一排五间竹屋。
到了货场里,却现里面已经有五十多个客人,全部都有马,好像是一个不小的马帮。
田二带着两个小厮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到方主管回来,上来一把拉住:“哥哥,你可算回来了!谁能想到这么个日子,竟能接到如此大的生意,兄弟我实在是照应不来,你赶紧去与他们主人谈!”
方主管笑道:“放心,我自有主张。好了,这里有我照应,你尽管去忙你的吧,你这一天也是累了。”
田二听了这话,才算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跟着过来的黄玮和姚主管几个人,问方主管:“这些人是你们两位的朋友?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都是原来在钦州认识的熟人,刚好路上遇见他们来到这里,便带回来叙叙旧。客人我们自会招呼,你不需费心。”
听了方主管的话,田二将信将疑,心说哪里这么巧,一下就带这么多人回来?不过这货场里他只是挂名,白得利息,也懒得管方主管搞什么鬼,随便客气两句便回层里歇着了。
看着田二进到屋里,黄玮对身边的一个汉子冷冷地道:“你把这人给我看紧了,不许让他走到外面去!”
那汉子点头,摸了摸腰间的尖刀,到房子外面扯了一条凳子坐着。
安排罢了田二,黄玮才与方主管一起走向马帮客人。
到了不远处,坐在地上休息的几十人里站起一个瘦小身影,把头上戴的遮阳的范阳笠掀起来,对黄玮笑道:“哥哥,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迟?”
黄玮摇头:“船行得慢,我们怎能比得了衙内骑马?”
那瘦小身形,赫然是许久不见的原忠州小衙内黄从贵。
黄从贵走上前来,拍拍黄玮的肩膀:“哈哈,刚才我还担心你们路上遇到了意外,加了十二倍小心,见到哥哥就放心了!我们这么多人等得心焦,先派人去弄两桶酒来解渴!”
黄玮转身吩咐姚主管,让他回店里弄些酒菜过来,让大家吃饱喝足了晚上才好做事。
姚主管离去,黄玮又问黄从贵:“怎么我兄弟没有随着来?”
黄从贵道:“要说你们读书人,满腹诗书,却只会作两酸诗,真正做起事来就瞻前顾后,这也怕那也怕,能成什么大事?你兄弟因为前几年被姓徐的通判说过一回,不许他到邕州做生意,就生生怕到现在,躲在迁隆峒不敢过来。敢里像我,跟姓徐的是死对头,还不是大摇大摆地来了!”
黄玮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衙内的豪气岂不是一般人比的?我那兄弟更不用说。不过话说回来,邕州地界曾经画图追捕过衙内,还是要小心些。”
黄从贵挥挥手:“怕他个鸟!姓徐的敢到我面前,一刀砍了他!”
黄玮陪笑两声,并不接黄从贵的话。这样一个头脑不清楚的糙汉,也只是被人支使着打打杀杀,现在用他,便由着他乱说。这家伙却不知道,这一应事情都是出自自家兄弟黄师宓的谋划,那才是真正的主脑,黄从贵这些人不过是随手用起来的卒子罢了。别说他一个有家难回的落魄衙内,就是在广源州,侬家也把自己兄弟待作上宾,倚外谋主。等到大事成了,自己兄弟到广源州去为官,一国宰相也在手里攥着,何必跟黄从贵这种人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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