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周瑾,让你猜呢,猜对有奖。”吴海一脸兴奋地往我脸上贴。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我,估计早举起满手的泡泡拍开眼前晃眼的大头,如今我有些舍不得。不过对当年不待见这位小少爷的行为表示充分理解,正太时期的吴大少无疑是个磨人的小破孩。
“我正忙着呢,你快进屋去吧。”我已经听到李奶奶喊了好几声心肝儿宝贝儿了。
“那你洗完了来找我,我给你酥糖吃。”吴海像对宠物样的拍拍我的头,收到我气恼的目光,乐颠颠地转身,声音萌死人,“姥姥,我可想死您了唷!”
正要进屋的吴海听到门口的响动转身,“周叔叔!”浑身铺满尘土的父亲出现在院门口,吴海赶紧冲父亲招手。
我的心无比激动,多年后重新见到儿时的父亲,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埋下头,把眼泪偷偷掉进盆里,打散一团团细密的泡沫。
“小海来了?”父亲笑了笑,往里走。
“啊。”吴海点头,李奶奶在屋里叫了他一声,“周叔叔,吃完饭我去您家玩儿啊。”
“好。我把象棋摆好了等你。”
吴海应了声,扭头进了屋。父亲看到站在门口的我,声音带着疲累后的嘶哑,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的疼爱,“小瑾,感冒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看到憔悴的父亲,巨大的悲楚撞得我胸口一阵阵的痛,缓缓站起来,我想好好抱一抱父亲,蹲久了的双腿麻得迈不开腿,我只得垂下头,遮掩泛红的眼眶,低低的应了声。
“还没洗完?”张晓梅从外面回来,“赶紧洗完做饭。”
我唔了一声,埋头使劲搓,张晓梅进了屋,父亲就着水桶里的水洗了手和脸。
张晓梅从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件干净衣服,“把衣服脱在外面,别弄得家里到处是灰尘”
父亲以前是教师,因为出了教学事故离了岗,现在在建筑工地开挖土机。我一直知道父亲内心有着无法排遣的苦闷,就算娶了张晓梅,他的心还是高兴不起来。所以我一点也不怪张晓梅对我不好,她其实也很委屈,父亲对她不冷不热,她那样争强好胜的人怎么会受得了。有些时候,我甚至愿意做她的出气筒,只要,她不会像妈妈一样抛弃我们父女。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父亲会那样早地离开我,不是抛弃,是永远地离开。所以我更加仇恨母亲,父亲死的那段时间里,我不停地叫喊:宋雅兰,我恨你,我恨你!
我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一遍遍地思考,我该从哪里开始扭转命运的枷锁。
我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饭桌上,父亲和我都不是多话的人,张晓梅倒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段子。“我听说那个李大娘的女婿是部队里的大官,我今天在巷子口可看见了,送吴家小子过来的车可是一辆军车,好气派!老周,吴海他爸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知道什么了?要我知道我还问你?”
“是部队里的。”
张晓梅对父亲的态度不满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听到屋外的脚步声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周叔叔,吃完饭了吗?”吴海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看到屋里人都在吃饭,一点儿不拘谨,端过角落里的马扎坐在了饭桌前。“这是周瑾做的吧?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说完,眼巴巴地瞅着我看。
我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不是才吃过饭吗?我是不会相信李奶奶不给他的宝贝孙子吃饱饭,没看见我们三个人才两个菜,我爸都还没怎么吃,要是被他这个大肚王挑上几口,还会有剩的份儿?于是我坚决不吭声,我更心疼我爸。
“小瑾,去给小海拿双筷子。”张晓梅冲我使眼色。
她的热情让我有点反感,看了眼爸爸,他笑着点了点头。记忆中的最后几年的父亲很少笑,不过他却很喜欢吴海。我只好去拿了副碗筷,放到吴海手里,不忘用眼神再次发出警告。吴海还是笑嘻嘻的看我,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神没能到位。
“小海,多吃点。”张晓梅热情地给吴海夹菜,“现在的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是要多吃,你看小瑾,就是不知道多吃点,长这么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个后妈虐待她。”
吴海傻乐,嚼着菜,拿眼角瞅我,动着嘴型:真好吃。我默不作声埋头吃白饭,爸爸工作很辛苦,那些蛋花是给他补身体的。一筷子蛋花落在我碗里,我抬头看到支着筷子的吴海。
“我就是想尝尝小瑾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嗯,感觉还是那个味儿,不错不错。”吴海咂咂嘴,“叔叔阿姨,你们慢慢吃。”
“小海不吃啦?再吃点。”张晓梅说着把最后一点蛋花往吴海碗里放。
吴海用手盖住碗,“阿姨,我真吃饱了。你给小瑾吧,她也需要长身体。”
张晓梅的手一转扭落进了父亲碗里,“小瑾感冒了,可不能吃鸡蛋。”
“这样啊?”吴海偏头看我,“感冒好了吗?”
我斟酌了下,“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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