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玛丽安·克拉克是约克公爵的情妇。
③庞贝古城在公元79年被维苏维斯火山灰埋葬,发掘出来的时候街道房屋原封未动,有几家陈设极其典雅华丽,沙勒斯脱(Sallust)的宅子就是其中之一。
④考思威(Richard Cosway,1740—1821),英国画家。
⑤“开明的奥莱昂”(Louis-Philippe-Joseph,又名Philippe-Egalité,1747—93),法王路易十六的堂兄弟,是法国大革命中极重要的角色。1790年他在英国,和威尔斯亲王常在一起吃喝玩乐。
除了伦敦的公馆之外,侯爵在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斯各地都有古堡和府邸。关于他各处的产业,旅行指南里全有记载。他在夏能海岸有强弩堡,附带还有个树林子。在威尔斯南部加马登郡有岗脱堡,英王理查第二当年就在那里被俘。在姚克郡有岗脱莱大厦,里面据说单是供客人吃早饭的银茶壶就有两百个,其余的一切也都穷奢极侈,跟这势派相称。在汉泊郡还有个静流别墅,算是所有的住宅之中最简陋的。侯爵死后,别墅里的家具什物由一位有名的拍卖专家当众拍卖,想来大家还记得那些东西多么讲究;现在那拍卖专家也已经去世了。
斯丹恩侯爵夫人姓开厄里昂。她出身望族,是卡默洛侯爵的一支。他们家的祖先一直可以追溯到白鲁脱王①到达英伦三岛之前。第一个祖先是古赛尔脱族的教主,后来信奉了天主教,侯爵家里的人世代相传,没有变过信仰。他们家里的大儿子都有“潘特拉根”②的封号。男孩子的名字都是亚瑟、厄托、加拉多克,还是从古以来传下来的老规矩。这些人在历史上参加过皇室阴谋以致丧命的也不少。伊丽莎白女王就斩了一个叫亚瑟的,因为他不但是腓力普和玛丽③的御前大臣,还替苏格兰的玛丽女王④传信给她舅舅们,也就是古依斯家的那几个人。这家子还有个子弟是那了不起的古依斯公爵的手下人,在有名的圣巴塞罗缪阴谋之中⑤很显了些身手。玛丽女王被监禁的一段时期里面,卡默洛全家暗底下为她出力。后来英国和西班牙争夺海上霸权,伊丽莎白派他们捐出钱来装配舰队,又因为他们收容神父在家,咬紧牙关不肯信奉国教,并且和教皇通同一气干些不好的勾当,便时常没收他们的财产或是派他们出罚金,因此他们也就穷了。到詹姆士接位,他们家出了一个不长进的儿子,听信了那有名的神学家⑥,改奉新教。他这一软软得正是时候,家里居然恢复了一部分元气。可是等到却尔士第一登基,那时的卡默洛子爵又重奉天主教,而且从此继续为他们的信仰斗争和赔钱。只要还有一个斯丢亚的带头作乱或是煽动叛变,他们就跟着干。
①相传是英国开国之祖。
②潘特拉根(Pendragon)的意思是“为首的毒龙”,古来英国的极权首领都有这封号。
③玛丽(Mary Ⅰ,1516—58),伊丽莎白女王同父异母的姊姊,在1553—58年间做英国女王。她维护天主教,残杀新教徒,退位后由伊丽莎白接位。
④玛丽·司徒亚特(Mary Stuart,1542—87),苏格兰女王,是伊丽莎白女王的才貌双全的表妹,被伊丽莎白监禁十二年以后处死。她的母亲是法国古依斯家里的人。
⑤当时欧洲新旧教斗争得很剧烈,法王却尔斯第九受了母后的怂恿,在1572年8月24日圣巴塞罗缪节日大规模屠杀全国的新教徒。古依斯公爵曾在幕后煽动这次屠杀。
⑥指英王詹姆士第一,因为他以神学家自居。
玛丽·开厄里昂小时在巴黎一个修院办的学校里读书。她的教母就是法国储君的妃子玛丽·安东尼①。在她最年轻美貌的时候,嫁给了——也有人说是卖给了——岗脱勋爵②。他那时正在巴黎,在腓力普·奥莱昂的家里作客,和小姐的哥哥狠狠的赌了几次,赢的数目实在太大了。岗脱伯爵和灰衣火枪营的特·拉·马希伯爵(他小时候在宫里当皇后的侍者,一直是皇后的宠臣)那一回的决斗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就是因为争夺漂亮的玛丽·开厄里昂小姐。伯爵躺着养伤的时候,她就和岗脱伯爵结婚了。婚后她住在岗脱大厦,在威尔斯亲王豪华的宫廷里出入,时候虽然不长,风头是健极了。福克斯特地为她干杯。莫里斯和谢立丹③写了诗颂扬她。莫姆士白莱④拿出最娴雅的风度对她鞠躬。华尔泊尔⑤夸奖她妩媚。德芬郡公爵夫人⑥差不多有些妒忌她。无奈她过不惯这种疯狂享乐的生活,心里总觉得害怕,生过两个儿子之后,便隐居起来,只顾念经修行。斯丹恩勋爵最爱热闹,向来是寻欢作乐惯了的,如今娶的少奶奶却是这么寡言少语,郁郁不欢,成天乞乞缩缩的样子,再加她又有许多迷信的习惯,怪不得夫妇俩合不来。
①路易十六之后,在大革命中上断头台处死。
②就是指斯丹恩勋爵,因为当年他还没有得到侯爵的封号。
③谢立丹,见本书430页注①。莫里斯(Charles Morris,1745—1838),诗人。
④这里指第一代的莫姆士白莱伯爵(Earl of Malmesbury,1746—1820),英国外交家,出名的风度娴雅。
⑤华尔泊尔(Horace Walpole,1717—97),作家。
⑥德芬郡公爵夫人(Georgiana Cavendish,1757—1806),当时有名的美人,极有才气,能写诗。
前面提到的汤姆·伊芙斯(他并不是这本历史里面的角色,不过他认识所有伦敦的大人物,熟悉每家的秘密和新闻)——前面提到的汤姆·伊芙斯还知道斯丹恩夫人许多别的事情,是真是假,却不得而知了。汤姆常说:“这位太太在她自己家里受到的委屈说出来气死人。斯丹恩勋爵逼着她和那些邪女人一桌吃饭。拿我来说,我是宁死不准老婆跟她们来往的。像克拉根白莱太太,契本纳姆太太,还有那法国秘书的老婆克吕希加茜太太,总而言之,所有他得宠的姘头,侯爵夫人都得招待。”(汤姆·伊芙斯只要有机会巴结这几位太太,把自己的老婆杀了做祭献也没什么不愿意;她们对他哈哈腰,或是请他吃顿饭,他就受宠若惊。)“你想,她自己的出身跟波朋王族一样尊贵,在他们看起来,斯丹恩家里的人不过是做佣人的材料,只好算暴发户罢咧。说穿了,斯丹恩他们又不是岗脱家的正宗,他们那一支地位既不显要,来历也不大明白。我且问你,”(请读者别忘了,说话的一直是汤姆·伊芙斯,)“斯丹恩侯爵夫人是全英国最尊贵的命妇,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难道肯对丈夫那么依头顺脑吗?哼!告诉你吧,里面还有个秘密呢。大革命以后不是有好些法国人逃到英国来吗?中间有个特·拉·马希神父,跟比以赛和丁德尼亚一起牵涉在居贝龙事件①里面,原来他就是一七八六年和斯丹恩决斗的灰衣火枪营的上校。他一到英国,和斯丹恩侯爵夫人又碰头了。这位又做神父又做上校的特·拉·马希在白立脱内枪毙之后,斯丹恩夫人才变得极端的虔诚,至今还是这样。当年她每天去找她的神师神父,一早就上西班牙广场去望弥撒,我还特地去监视她来着——我是说我凑巧去过那儿,刚刚碰见她。我看她这辈子准做过些不可告人的勾当。一个人要是没有亏心事,怎么会那样痛苦呢?”汤姆·伊芙斯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摇摇头说道:“瞧着吧,如果侯爵没有拿住她的把柄,她也不会那么好说话。”
伊芙斯先生的话也许是靠得住的,看来这位夫人地位虽然高,在家里却着实受委屈。她外貌尽管镇静,背地里不知怎么受苦呢。弟兄们,谁保得定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不是天天在受罪啊?咱们这些没有地位的人这么一想,倒可以聊以自慰。大莫克利斯②背后靠的是软缎的靠枕,吃起饭来使的都是金盘子金杯子,可是头顶上可有一把剑挂在那里,譬如像要债的地保,或是遗传的恶病,或是不可告人的丑事。这柄剑不时从绣花的幔子后面露出来,好不可怕。它总有一天会掉下来,不偏不倚,刚刚打中要害。
①居贝龙是法国西部的小岛。大革命以后逃难在伦敦的法国贵族受了英国首相毕脱的煽动,企图依靠英国的军力从居贝龙向大陆反攻,比以赛伯爵便是主谋,事败后逃回英国。丁德尼亚原是法国海军军官,英政府和逃亡的法国贵族之间的关系就是他拉拢的。
②大莫克利斯(Damocles)是公元前四世纪西西利暴君戴奥尼西斯王(Dion-ysius)的朝臣,传说他羡慕戴奥尼西斯的尊荣富贵,戴奥尼西斯叫他尝尝做君主的滋味,请他坐在首位享用好酒好菜。他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挂着一把剑,只用一根头发吊住,随时可能掉下来,这才明白在高位的人也有多少危险和苦处。
根据伊芙斯先生的意见,穷人还有一头比大人物放心。如果你家里产业很少,或是干脆没有产业,那么家人父子之间感情一定融洽。在斯丹恩那样权势赫赫的王公勋戚家里就不同了,做儿子的巴不得自己当权,只嫌父亲霸占着位子不放,心里有不生气的吗?伊芙斯老头儿冷笑说:“我这话百无一失,在王室里,父亲和长子没有不互相仇恨的。做太子的不是和父亲捣乱,就是想占王位。亲爱的先生,莎士比亚对于人情世故懂得最透彻,他描写海尔王子怎么试戴父亲的王冠①,就把储君的心理描写出来了。(岗脱一家硬说他们就是海尔王子的后裔,其实他们和你一样,跟岗脱的约翰②全无关系。)倘若你能承袭公爵的地位和一天一千镑的收入,难道你不急急乎希望安享这份富贵吗?那些大人物既然当年都嫌自己的父亲碍事,当然猜得着儿子的心理,因此没一个不对小辈猜忌厌恶的。”
①见历史剧《亨利第四》第二卷第四幕。海尔(Prince Hal)是亨利的小名。
②岗脱的约翰(John of Gaunt,1340—1399)就是兰加斯脱公爵,爱德华第四的儿子,亨利第四的父亲。
“我们再谈谈长子对于弟弟们怎么个看法。亲爱的先生,你要知道每个大哥哥都把底下的兄弟看作与生俱来的冤家,因为他觉得家里的现钱本来是他的名分,只恨弟弟们分了他的财产。我常听得巴杰齐勋爵的大儿子乔治·麦克脱克说,如果他袭了世爵以后能够任所欲为的话,他准会仿照土耳其苏丹的办法,立刻把弟弟们的头砍下来,只有这样才能把庄地上的纠葛料理清楚。他们这些人全差不多,没有一个不是手辣心狠,都有一套处世的手段。”如果说到这里,恰巧有个大人物走过,汤姆·伊芙斯便会慌忙脱下帽子,咧着嘴,哈着腰,赶上去打招呼,可见他也有一套汤姆·伊芙斯式的处世手段。他把自己一身所有悉数存在银行里,变成固定的年金,这样一来,身后没有遗产,对于侄儿侄女倒也不生嫌隙。他心胸宽大,看见地位高出于自己的人,没有别的心思,只想时常到他们家里去吃饭。
侯爵夫人和她两个儿子因为宗教信仰不同,感情上起了一道障碍,为娘的空有一片痴情,却无从发挥出来。她信教极其虔诚,胆子又小,因为爱子心切,心里格外不快活,格外替他们担忧。这也是他们母子命里注定,要给这么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分隔在两边。她力量有限,虽然深信只有天主教才是真教,却不能伸出手来挽救儿子的灵魂,把他们拉到自己这边来。斯丹恩勋爵非常博学,是个诡辩家。两个儿子小的时候,他在乡下吃过晚饭以后没有别的消遣,便挑拨他们的教师屈莱尔牧师(现在已是以林的主教)向侯爵夫人的神师莫耳神父提出宗教上的问题互相辩论。三个人一面喝酒,勋爵便鼓动牛津和圣阿舍尔①的代表斗口争吵。他一会儿说:“妙哇,拉铁麦②!”一会儿说:“说的对,罗耀拉③!”他答应莫耳说如果他肯改奉新教就给他做主教,又对屈莱尔赌神发咒的说如果他肯改奉旧教,他就设法替他谋到红衣主教的位置,可是他们两个都不肯放弃原有的信仰。痴心的母亲本来希望宝贝的小儿子有一天会皈依真教,回到慈爱的教会的怀抱里来。可怜这位虔诚的侯爵夫人注定还得受到一个极大的打击,好像是上天因为她婚后不守闺范,给她这个惩罚。
①圣阿舍尔(St.Acheul),是法国亚眠昂斯地方耶稣会会员的大学。
②拉铁麦(Hugh Latimer,1485—1555),英国的天主教神父,当时的教会认为他的见解中很多异端邪说,在1555年将他烧死。
③罗耀拉(St.Ignatius Loyola,1491—1556),西班牙人,首创耶稣会,当年天主教的势力在各地扩展,全靠他的力量。
所有阅读《缙绅录》的人都知道,岗脱勋爵娶的就是尊贵的贝亚爱格思家的白朗茜·铁色尔乌特小姐;在我们这本真实的历史里面,也曾提到她的名字。他们夫妻住了岗脱大厦侧面的房子,因为这家的家长喜欢使一家人都受他辖治,一切由他摆布。他的长子和老婆不合,不大住在家里,父亲给他的钱有限得很,他为弥补不足起见,把将来的遗产做抵押,向别人借钱来花。他欠的每一笔债侯爵都知道。在侯爵死后,大家发现他生前把大儿子盖印的债券买回来好些,指明把这份财产传给小儿子的儿女享用。
岗脱勋爵没有孩子,他自己觉得气馁,他的父亲——也就是他天生的冤家,却暗暗得意。因为他没有孩子,家里只好把正在维也纳忙着做外交官和跳华尔兹舞的乔治·岗脱勋爵召回家来,替他娶了一房媳妇,就是第一代海尔维林男爵约翰·约翰士的独生女儿琼恩小姐。男爵同时又是塞莱特尼特尔街上琼斯、白朗和罗宾逊合营银行的大股东。这对小夫妻生了几个儿女,可是这些孩子和本文没有关系。
他们的婚姻起初很美满。乔治·岗脱勋爵不但识字,写的也还不大有错,法文说得相当流利,又是欧洲跳华尔兹的名手。他有了这些才干,在本国又有靠山,不用说一定能在外交界做到最高的位置。他的妻子觉得按自己的身分,应该在宫廷里出入才对,所以丈夫在欧洲大陆各城市做外交官,她就时常请客。她自己家里有的是钱,所以请起客来排场阔的了不得。外面谣传说政府将要委派乔治·岗脱做公使,好些人在旅客俱乐部下赌注赌输赢,说他不久就要做大使。忽然,又有谣言说他举止失常。有一回他的上司大宴宾客,请的都是外交界要人,他突然站起来说鹅肝酱里面是搁过毒药的。又有一回,巴伐里亚的公使斯泼灵卜克·霍亨拉芬伯爵在旅馆开跳舞会,他也去了,把头剃得光光的,打扮得活像个行脚僧。有些人帮他掩饰,说那一回开的是化装跳舞会,其实何尝是那么回事呢?大家暗底下都说这里面有些蹊跷。他的祖父就是这样的。
这是遗传的恶病。
他的妻子儿女回到本国,在岗脱大厦住下来。乔治勋爵辞掉了欧洲的职务,公报上登载说他到巴西去了。可是外面大家知道得很清楚;他一直没从巴西回来,也没有死在巴西,也没有住在巴西,根本就没有到过巴西。哪儿都瞧不见他,仿佛世界上从此没有他这个人了。背地里嚼舌头的人嬉皮笑脸的说:“巴西,巴西就是圣约翰树林子,里约·热内卢就是四面围着高墙的小房子。乔治·岗脱日夜有人守着。看护送了他一条绶带,那就是疯子穿的紧身衣。”在名利场中,身后受到的批评不过是这样。
每星期中有两三次,可怜的母亲清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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