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细濛濛雨丝正不停地飘洒着,风刮起来的时候,淋湿了的衣服全沾在身上,身上很冷,而路上也有些滑。
穿过了一架虎背熊腰般的拖梁,他们抓着路旁的柴草,滑动着从虎背的左侧溜到了沟底,天黑得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听到脚踩在泥水里的扑沓声。
踏泥带水地在沟里走了一阵,就又开始爬山了,山上的路滑得更厉害,一步一个趔趄,时不时就滑倒在泥沟里,人就成了泥猴。然而刚爬到半山腰,吴贵脚底下一打滑,没来得及把前边那人的手拉牢,就滑了有几丈远,他刚准备在泥水地里往起爬,屁股上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
他扭过头准备破口大骂,雨夜中,他看见李胜黑着脸,手里端着枪,凶狠地看他。
他知道是李胜踢了他。
坏松,为啥踢我?吴贵在心里骂李胜。
吴贵从泥水沟沟里爬起来,强忍着愤怒朝山峁里往上爬。
踏泥带水地走到离盐城很近的山沟,队伍便停下来,静静地站在雨地里,等待着战机。吴贵才知道他们在这雨夜里要攻打盐城。
午夜时分,几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雨夜,埋伏在山沟里的这支队伍,越过了驼河,向盐城冲去。密集的枪炮声在雨夜的盐城中像放鞭炮一样疯狂地爆炸开了,盐城的护城河两岸,火光冲天,枪炮声惊天动地。吴贵随着队伍很快占据了盐城护城河的南侧,由于盐城根底有很深的壕沟,壕沟里又是水流湍急,因此他们无法靠近,只好爬在壕沟边上跟城墙上的敌人开火。子弹像鸟叫一样,从耳边飞速擦过。
吱——一声。
吱——又是一声。
吴贵从来没有玩弄过枪这玩意,只是在寨子里跟其他兵学了一点简单的操作要领,现在就开始用了。他只顾扣动着扳机,并不知道打在什么地方,他不管。现在他是实在没法知道他是打在了什么地方。他看见的只有火光,从盐城城墙的四侧,像一条条火龙般飞舞。他的耳边只有一种鸟叫的声音。
吱——一声。
吱——又是一声。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一颗子弹,很准确地打在吴贵的大胯上。他那大胯血流不止。他跌坐在壕沟里想站起来,可是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他用手在大腿面子上一摸,大腿木木地没有丝毫感觉,却沾了一手的血,正一滴一滴地滴在壕沟里。他很清醒地意识到,这回彻底地完了。于是他躺倒在壕沟的死人堆里,一声接一声地呻吟。
李胜在这时候提着枪朝他这边走来了。我完了,李胜!吴贵对走过来的李胜叫喊着说,李胜,我完了!
吴贵想李胜会背他走,或者给他包扎一下伤口。但是李胜走到他跟前,吊着一副鬼脸,凶狠狠地看着嚎哭的吴贵,玩弄着他手里的枪,很神气。
我完了。吴贵又朝胜喊叫了一声。嘿嘿。李胜于笑了一声,举起他手里的枪,冰冷而阴森森的黑洞洞枪口对准了他。
你要于啥?吴贵惊叫着,看着朝他举起枪的李胜发问。
叭!李胜扣动了扳机。
吴贵觉得裤裆里热热的东西奔跳了一下,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生命河 第二十章(1)
吴贵拖着彻底废了的身子回到他家里时,几乎把石柱和杏花吓死。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走了一年多的吴贵,竟然变成了这样。一家人抱着吴贵那条残腿,像死了人一样地放开声大嚎。
嚎哭了一阵,吴石柱看着躺在土炕上犹如一根干柴棍般变了人形的吴贵说,你是在什么地方弄成这样?
吴贵哽咽着给两位老人细细说了他不幸的遭遇。吴贵说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醒来时,队伍早已撤退,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压在身上的死人搬到一边,强忍着剧烈的疼痛从壕沟里艰难地爬上去。
一位清理战场的老人发现了他,见他还气息奄奄,便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在那位大叔家养好伤后,便拖着残腿一路乞讨回到石马坬。
杏花已经把眼泪早已哭干了。吴石柱的心也在颤抖,他那根旱烟锅在嘴角不停地抖动,随后他急不可待地问吴贵,那李胜呢?
他是坏松。吴贵一听说李胜,愤怒得几乎快要发疯了。
吴石柱再没敢问吴贵关于李胜的情况就把头低下了。
杏花眨巴了一下她那一对红肿的眼睛,看了看她那男人忙问吴贵,那李胜没伤着?
吴贵说,没,他坏松的心真毒。
那他跟你在一起?杏花又问。
吴贵说,在一起。
吴石柱听吴贵这么一说,忙把旱烟锅撂到炕棱上问吴贵,那李胜知道不知道你伤了?
吴贵有些伤感地说,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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