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沃德暗示,他的心灵也经历过种种磨难。他曾在黑暗的大海中漂泊了一年。他用手理了一下金黄色的、波纹状的头发,对他们说,他再也不为了500镑而忍受精神上的痛苦的折磨了。幸亏他已经进入了风平浪静的水域。
“可是你到底信仰什么呢?”菲利普问,他从不满足含糊其词的谈话。
“我信仰‘全、佳、美’。”
海沃德说这话的时候,摆动着他那粗大而灵活的四肢,再加上头部的优美姿势,样子显得十分俊俏,也很有风度。
“你在人口调查表里就是这样填写你的宗教信仰吗?”威克斯语调温和地问。
“我讨厌死板的定义:太丑陋、太明显了。就算我信仰惠灵顿公爵①和格莱思顿先生的教派吧。”
①惠灵顿(1769—1852):在滑铁卢击败拿破仑的英国将军。
“那就是英国国教嘛,”菲利普说。
“对啦!多聪明的年轻人!”海沃德微笑着说。菲利普脸红了,因为他用平淡无奇的语言表达别人含蓄的言词,实在有伤大雅。“我属于英国国教。可是我喜欢罗马天主教教士身上穿的金线绸缎,喜欢他们的独身、忏悔室和炼狱。置身于意大利昏暗的大教堂里,香烟缭绕,气氛神秘,我诚心诚意地相信弥撤的奇迹。在威尼斯,我看见一个渔妇光着脚丫走进教堂,把鱼篓扔在身边,跪下来向圣母马利亚祈祷;我感到这才是真正的信仰,我怀着相同的信仰和她一起祷告。但我也信仰阿芙罗秋蒂、阿波罗和伟大的潘神。”①
①阿芙罗秋蒂:希腊神话中的爱与美的女神。阿波罗: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潘神:希腊神话中的牧羊神。
他嗓音悦耳,斟词酌句、说得抑扬顿挫,娓娓动听。要不是威克斯开了第二瓶啤酒,他还想继续说下去。
“我来给你倒点喝的。”
海沃德以略为屈尊俯就的姿态向菲利普转过身来,使这位年轻人印象很深。
“现在你满意了吗?”他问。
菲利普有点手足无措,承认满意了。
“你没有再讲点佛教,真叫我失望,”威克斯说。“我承认自己同情穆罕默德,而你却只字不提,实在遗憾。”
海沃德哈哈大笑。那天晚上他心情很好,一连串的妙语依然在他耳际回响。他把啤酒一饮而尽。
“我不指望你能了解我,”他回答说。“凭你们美国人那点不起眼的智力,你只能采取批评态度,如埃默森①之流。但什么是批评呢?批评纯属破坏性的。任何人都会破坏,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创造。你是个书呆子,亲爱的伙计。重要的是建设,我是富有建设性的。我是个诗人。”
①埃默森(1303—1882);美国评论家,哲学家、诗人。
威克斯注视着海沃德,目光中似乎既带有严肃的神色,同时又露出快活的笑意。
“我想你有点醉了,假如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
“这点酒算不了什么,”海沃德兴致勃勃地说,“要让我醉倒在争论中输给你,这还差得远呢。得啦,我已推心置腹地说了。现在,谈谈你的宗教信仰吧。”
威克斯将头侧向一边,看起来活像一只栖于树上的麻雀。
“多年来,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我认为我是个唯一神教派教徒。”
“可那就是不信奉英国国教者嘛。”菲利普说。
他们都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海沃德纵声狂笑,威克斯滑稽地格格地笑。菲利普感到莫名其妙。
“在英国,不信奉英国国教者就都不是绅士,是吗?”威克斯说。
“怎么!假如你坦率地问我,那么,我认为他们不是绅士。”菲利普很不高兴地回答。
他讨厌受人讥笑,而他们偏又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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