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站着不动?”李总管紧张得脸色苍白,“外头人多眼杂,还不快请华御医进去!”
“是。”萧女史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入内。
不一刻,女官便放下了床榻上的珠帘遮住了公主的脸,然后将公主的手腕放在榻边,在上面盖了一块冰绡手帕。等准备妥当,李总管留在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人微一点头,也顾不得多说客套,便进了内屋。
看到室内冷清寥落的样子,华御医先暗自皱了皱眉头,沿着榻边坐了,便抬手去手帕下搭脉,只搭得一搭,便笑道:“幸好。”
站在门口的李总管喜动颜色:“那么,公主的病有的治了?”
“幸亏我今日来——再晚两日,调理起来便要大费周章。”华御医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挥手写下了一个方子,交给了李总管,“麻烦去取这几味药材来,千万要保密。”
“是。”李总管喜不自胜。
看着总管离开,华御医脸上的笑容渐敛。转过头,忽地对女官道:“小曼,多年不见了,原来你还在宫中?”
萧女史脸色一白,然后又微微红了一下,似乎被这一声长久未曾听到的称呼震了一下。
“李总管已经走了,如今我们从头再来好好看诊。”华御医声音里带着沉稳的冷意,细细地再搭了搭脉,凝视了一番,便命女官重新垂下帘子来:“原先看诊的是谁?”
“是太医院的胡大夫、陆大夫、安大夫和上官大夫。”萧女史低声回答,“怎么?”
“拿他们开的方子来。”
萧女史站起身,拉开一个小抽屉,取了一叠纸过来交给他:“都在这里了。”顿了顿,女官低声:“我先行看过了,药方并无不妥之处。”
“是么?”华御医微微一笑,看了女官一眼,“你做事还是如此缜密,小曼。”
女官没有回答,脸上微微一红。
“不过,你毕竟不是大夫,又怎生看得出这些普通药方之间的隐秘干系?”华御医拈须摇头,叹息,“你看,四人所开之方均无问题,不过不失,无非一些大补养气的方子——可是四个人四种疗法,用药之间却相互冲撞。这样一轮看诊下来,各种补药胡乱吃下去,便是个健壮大汉也受不起。”
萧女史一惊,喃喃:“难怪……”
华御医摇头叹息:“太医院这四人均非庸医,不约而同对这样虚弱的病人乱用狼虎之药,显然是有意为之——”
他叫青衣药僮打开随身的药囊,找出了几瓶药物:“这三瓶药,分别在每日的子时、寅时、丑时,分三次让公主服下——然后在骊山温泉之中浸泡三个时辰,发出一身汗来。”
“是。”萧女史仔细地听着。
华御医蹙眉沉吟了一下,又从怀里拿出一物来:“把这个放在公主的床下。”
萧女史一看,却见是一个桫椤木雕刻的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和经文,不由微微一惊:“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辟邪用的。你千万藏好了,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华御医看了一眼帐子里的公主,压低了声音,对她耳语,“我看公主的病其实不是风寒,也不是水土不服——而是邪魅入侵,中了诅咒之术。”
“诅咒之术!”萧女史脸色一白,脱口:“难道是……”
“不错。”华御医微微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宫里那位。”
他重新打开药囊,拿出一包雄黄粉来:“今晚开始,紧闭门窗。每夜公主入睡前都在香炉里加上一钱,千万注意不可让香灭了。”
“好。”萧女史怔怔地点头,却不便在多问。
“小曼,我开给李总管的药方,只是给外人看的障眼之法,绝不可服。”华御医低声,眼神沉郁,“以后公主所用之药,必须由你亲手经办,万不可假手他人。”
萧女史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医者,颔首答应。
“怎么了,小曼?”华御医笑了起来,“觉得我这把老骨头居然还会趟了这一趟混水,实在是令人意外?”
“是。”萧女史叹息,“十年前你就跳出这个火坑了,何苦又回来?”
华御医也是叹了口气:“没办法。欠了别人一个偌大的人情,非还不可。”
“欠谁?”萧女史敏锐地抬头,“公子楚?”
华御医低声苦笑:“小曼,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别的我不清楚。只是公子要我来看诊,我便来了。”华御医拈须颔首,“幸亏身上有先帝御赐的朱果金符,可以自由出入内宫——加上小李子私下帮忙,总算及时赶到。”
“幸亏有你,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萧女史苦笑,看着帐子里的少女,“真是可怜,宫里那人、是生生的想要逼死这个孩子呵……”
“后宫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也不怪贵妃狠心。”华御医却是淡淡,看了看女官,忽地一笑:“也好,自从那孩子早夭了后,我以为你都不会再在意任何人了。你为什么不肯出宫,非要呆在这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耗尽了一生?——别人不知道缘故,我却是知道的。”
萧女史触电般倒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大夫,忽然落下泪来。
“不要哭,唉,不要哭啊。”华御医有点手足无措,想要找出一张纸来给她,却听得门口的青衣童子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华御医脸色一肃,立刻收回了手,萧女史也迅速拭去了泪痕,将药瓶和药方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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