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哦,你分析这是什么引起的?”
宗镇磊自从接触云居寺佛舍利子得与失事件以来,对两位高僧发现者后来的境遇一直很感兴趣,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现在李如慧这一问,便把想法细说开来:“紫柏和憨山获启了佛舍利子,按理说是功德无量,理应受到对此事最大受益者李太后的嘉奖和庇护,然而并非如此,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我梳理了他们在获启佛舍利子后所为,引起了我对一件事的注意。”
宗镇磊停住了,注意力被李如慧身后的石经拓片吸引;李如慧拉了一下准备凑过去看拓片的他:“故意的吧?越是别人着急听越是卖关子!”
宗镇磊笑了:“不是……好吧,往下说,我觉得两位高僧手中的笔,犹如两座塔,塔高招风啊。”
李如慧像是一头雾水,问:“笔?双塔?”
宗镇磊点点头:“他俩用笔捍卫了佛舍利子,也就是捍卫了他们的信仰,自然也将他俩推至风口。憨山在他记述获启佛舍利子的《涿州西石经山雷音堀舍利记》中,先是写到,隋朝神尼以一颗佛舍利子助佐隋文帝成就国事大业,然后又指,李太后与佛舍利子不期相遇是‘佛以大愿力,弘护三宝’,佛舍利子于此时出现,有‘延我宗社,福庇苍生’的意涵,由此将佛舍利子与李太后及国运联系一起;你说,这篇文字被李太后看到后,是否会因为心中有鬼,觉得文章有以隋尼之事含沙射影她取走一颗佛舍利子之嫌?”
李如慧点头:“有这可能!”
“如果李太后确实有此猜想,那么,抓捕憨山入狱就只剩寻找罪名了;但又因为憨山以佛舍利子的出现,指出具有佛祖延明宗社、福庇苍生的寓意,或许说出了李太后心愿,所以免他一死,将他发配边远充军,驱离京城,以免他再添口舌笔墨。”
“这么看来,这位高僧想出的揭露这颗佛舍利子去向的招数真妙!”
“是啊,既借古指出了一颗佛舍利子被用于国事,又以隋尼比照信佛的李太后,实在高明。好,再来看紫柏;他写出愿偈并让人刻在石函盖内,发誓捍卫瘗藏的佛舍利子,当时在场看到这段铭文的人中,应该有李太后的侍臣陈儒;可是那段文字并没有指名道姓,只是表示决心的誓言,因此,无法说那篇愿偈针对谁;李太后如果确有未经获启者允许便取走佛舍利子的行为,知道那篇愿偈后,必然心存顾忌,但碍于高僧的名声和愿偈铭文未指名道姓,不可能直接做掉紫柏,只能找适合的时机下手,估计这就是紫柏后来被抓入狱、又被逼在狱中坐化的真正原因。所以,两位高僧作为既是佛舍利子的获启者,又同为瘗藏时的亲历者,他们的结局都由他们所写的文字引起,可以认为是与李太后不愿让世人知道她取走那颗佛舍利子之事有关。”
李如慧想了一下又提出疑问:“可是,判抓两位高僧的都是神宗的朝廷机构干的,李太后当时已经不再理政,还有那么大的能力干政指挥朝廷机构吗?”
“从她一句话便让神宗定下了皇储之事,使多年‘国本之争’结束,就可以说明她在朝廷中的能量了;当然,对付大臣们,她有时或许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尤其是内阁首辅张居正去世以后;不过,她在她的儿子神宗面前还是有威严的,可以借助他之手来做她想做的事。”
“是啊,本来她是可以庇护这两位高僧,就看她是否需要了。你不是说三位高僧吗?还有妙峰禅师吧,他啥情况?”
“妙峰禅师没有参与启获佛舍利子,李太后或许认为,妙峰禅师并不知道她手里佛舍利子的来源。”
“妙峰禅师真不知道?”
“他知不知道以后再分析,但皇室显然认为他在对待佛舍利子的问题上,是有功的;在他建永祚寺和宣文佛塔即将完工之时,皇上赐予妙峰禅师物品‘赐金佛绣冠、千佛摩衲紫衣’;他完工回到五台山三个月后,临逝世前数日,神宗皇帝的亲自御笔亲书‘真正佛子’送到了五台山;当神宗知道妙峰禅师逝世后,又赐金在五台山为妙峰禅师建塔,并命令相关人员,继续完成高僧妙峰禅师的未竟工程。李太后则赐千金、布五百匹助办丧事。这既可以说明皇家母子俩的相通,又可以说明在一件事上的利益是相同的,我认为,这件事应该就是妙峰禅师替李太后瘗藏了佛舍利子、又守口如瓶一个字不说的事。”
“也许妙峰禅师就不爱表述?”
“他的传世笔墨确实见得不多,但我知道他对心仪的所建还是有留墨的;比如还存世的山西宁化古城旁的万佛洞,在洞的门边,有他留下的诗句。”
宗镇磊从手机相册中翻出一张保存的图片,那是妙峰禅师在万佛洞口石壁留下的两幅题字手笔,他指着洞口南侧标题“万佛洞”下的文字念道:“岩龛天设自升辟,霄壤浑然一法体,妙相圆充碧障间,灵光深隐丹崖里,施能工,运奇指,凿出慈容无数已,识得白毫处处彰,乾坤何所不如此”;又指着北侧标题“洞顶华藏海”,念出下面的文字:“本自虚融绝等伦,圆充圆遍彻香尘,飞埃列障含华藏,秉识陶形显法身,妙旨音闻溪涧水,真如相覩碧云嶙,毗卢性海浑无际,具眼何劳动口唇”;念完又解释了一句:“其中的‘闻’是上入下耳的异体字”。
李如慧歪头过去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万佛洞:“过会儿再细品禅师的诗句,我好像听你说过,这个万佛洞也是李太后资助建的?”
宗镇磊点点头说:“根据苏维霖所撰《御赐真正佛子妙峰禅师祖师行实碑记》,宁化这个万佛洞是由李太后资助的;那个时期,妙峰禅师在宁武芦芽山建起的永慈大华严寺和铁塔,也是李太后资助的,可惜这寺和塔现在已经毁灭殆尽,只留下了万佛洞。”
李如慧十分感慨:“你说得对,这三位好朋友的结局真是反差太大了;我觉得,对比之下,妙峰禅师得到李太后的关照最多!”
宗镇磊说:“如果按照历史记载,从他们被褒贬的事由去看,这个结局反差是匪夷所思的;但要是放在三人处理佛舍利子的问题上看,就不离奇了,由此反过来正好证明取走了那颗佛舍利子的就是李太后。”见李如慧低头思索,他又说:“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去北塔吧,那本《房山云居寺研究》里有不少北塔局部的照片,我想去看看实物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变化。”
两人离开了南塔,边聊边走向北塔。
宗镇磊翻看着手机上的资料说:“咱们明天再去看看海淀区的慈寿寺塔,网上有人猜测,李太后拿了云居寺这颗佛舍利子后,放入了那个塔内。但按照张居正《敕建慈寿寺碑文》中记载的时间,慈寿寺和塔始建于万历四年,即1576年,比这三颗佛舍利子发现的时间早建十六年,所以不可能放进那里。”
走在前面的李如慧倒过来走着问:“那为什么还要去看?”
宗镇磊指着手机:“那里有两幅观音像的碑刻,一幅是鱼篮观音,另一幅是九莲观音……”
李如慧笑着抢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九莲观音,与李太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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