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傅给赵王讲法。
“为王公者,严明守法,才能率一国之民。虽是帝子,犯法重于庶人。”
“夺人财物、擅取官物,完为城旦;杀人、纵人杀人、坐杀人,废,瘐死;欺奴婢、不孝失常、奸服舍,削郡县;弃国、私出国,耐为司寇;反、谋反、坐贼反,诛……”
赵王频频点头,是在打瞌睡,直到后梁帝跳进来,向他说“免”,而太傅跪地时,赵王才从困意中脱身。
有皇帝一个“免”字,赵王到死也不会完为什么,耐为什么。他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神仙台在群观中央,地起数十丈,西天是云墙,北天是紫微,不世之宏大。骄傲的赵王层层上,在顶端拟作君主,收揽天下。
王太傅挫败,如今是王中傅来劝:“我君是下国王,不如回国,在郡某台上收揽赵国,那座虽然不比神仙台,也有九丈,气派得很。”
赵王让中傅葬身台下。有人说尸体摔成外衣和血。
“赵王兄,”文鸢发抖,“夫人说,午饭结束,要见新的家人子。”她躲在础石后,被赵王拽至栏边。
“你看到我与中傅?”
“我没看到。”文鸢结冰一样。
她才爬上高台,头昏目眩。中傅下坠,她以为是只鸟。
“小小年纪,就会说谎,你出去看,中傅在哪。”赵王将她甩到栏外。
藓土洋洋洒洒。文鸢抓赵王手:“王兄。”
她不敢睁眼。赵王掐她,让她睁眼。看她挣扎,赵王得到快乐:“往下看。”
文鸢不得不往下看。桃与李,蕉与荆,山仓子与柿,拥护高台。糜烂的中傅在其中。高空的人看来,他是百花一朵。
“看到了吗。”
“看到。”文鸢红了眼眶。
赵王垂臂,文鸢向下滑。
小时候的文鸢很少兴奋,只有真正危急时,才会大声尖叫。叫声破云,传到和夫人宫,夫人生气:“不过给一宫的兄长传话,这样吵闹!我子女如此,以后我还有威严?”
她说该罚,高台上的赵王如同听到母亲心声,打了文鸢:“下次再让我腾出手训你,我宁愿送你去见中傅——单手提人多累。”
文鸢肿着嘴,左右荡。
赵王觉得她太安静,没有意思,故意说痒,两只手轮着挠,文鸢被提来提去,撞了肘与膝,在恐惧中流泪。
“你哭!装腔作势!明知我不会扔你下去。你有什么可害怕?”赵王嘲讽。
“人在高处,无所依凭,当然会害怕,赵王兄不知还有这种害怕吧。”文鸢涕泗满脸。
赵王嫌脏,将她丢在台砖上,大步离开。
在高处,无依凭,就会害怕,赵王怎么知道这种害怕呢?他是帝子,有上人的“免”,自由来去后梁;少年时凭贵重的母亲,成人时则有封地,领叁军;每祭交完酎金,用剩下的钱大兴土木,让赵国全境都建台,玩乐无穷;哪怕厌倦玩乐,也能找到新的依偎——小玫,清水一样的玫,陪伴他,爱恋他,让他觉得与人相处原来是非凡事。他隐藏为恶的过去,想与小玫一起过下去。
王宫空落落,赵王也空落落。他抚摸铜兽,在想小玫。
有人进殿说王妃种种。
他站起:“小玫回来了?”
“常山有使,说王妃与中山侯夫人被挟持,希望谈判。”
那人说完就跑,赵王赶上,打得他吐断齿:“真话。”
“我君大王,这是真话,常山郡陷落,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王臣一拜再拜,石砖见血。赵王扶起他,不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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