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画 作者:bianjiban
山水画 (1)
一个故事的开篇总是遇到一个靓丽的女孩子开始的。我的故事也不免落俗。那是九三年九月份的一个下午,具体那天记不起来啦。那天真的很热,热的天都喘不过气,尤其今年春天有个老人在这里讲过话画过圈,更是热的全国人民都往这里拥。于是这座南海边不起眼小城一所中学里临时搭建的人才交流中心,虽然窗户全部打开,但丝毫察觉不到一丝空气的流动,里面人多的,拥挤的,嘈杂的就象股市崩盘时的交易大厅,每个人都紧攥着自己的命运一一一份求职简历,拚命地往人群里塞,嘴里大嚷:“录我吧;录我吧;我条件合适。”混杂的声音掺合在一起。萧寒总怀疑自己听出:“杀我吧,杀我吧,我肥,条件合适。”
萧寒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挤进人堆,可一次又一次被几句冠冕堂皇搪塞的话打发出来。他热的厉害,口干舌燥。就找个稍微宽松一点的地方喝口水,水是让唇角凉快一点,但耳边转来更凉快的声音“崩溃。”他禁不住回头,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盘结在脑后,上身着一件刺眼红色的衬衣,下身一套洗成花白的牛仔裤象一杆挺拔的长枪似的在他面前匆匆滑过。他怦然心动,近十年来他每次见到类似的情景都禁不住怦然心动。耳边又传来她凉快的声音:“小李子快点。”被叫作小李子的是个身材魁梧,一脸稚气恋着同外面阳光毫不逊色的笑容。“嗯”地一声亦步亦趋的护着她。萧寒管不住害馋的眼,随着这亮丽的风景线一起滑动,直到她消失在人群里,才悻悻收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同时生出了力量,再次插入人堆。
幸亏这个摊位招他这专业的人,否则白使力气,因为他根本就没瞧招人广告。他满怀希望地把一张求职简历摊在虽是相貌平平,却有张瓜子脸和一对双眼皮的女孩子面前。见她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轻声说:“昌工大的,学建筑的本科生。”
有戏,听她普通话里掺杂着昌都的方言,不失时机套近乎道:“小姐你好象是昌都人,我也是。”
她斜睨他一眼,没理他。旁边的人起哄臭他:“不要脸,攀老乡关系!”
他还真不要脸解释:“我们是老乡吗?”这小姐为他害噪,双颊涂的淡胭脂下面忽然晕出红来,像纸上沁的油渍,顷刻布到满脸,腼腆得很迷人。眼皮有些抬不起似地道:“你留下通讯地址,我们公司如需要你,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噢!?”他稍一迟疑。她就不耐烦喊下一个,下一个就把他挤到一边。他心想用人单位真官僚,像他们这种没找到工作之前的匆匆过客那会有所谓地址和电话。想说吧,见后面黑压压的人群,无奈地在简历一角迅速写下石城的电话和地址。等到眼前这个完事以后,再送到她面前。她连看都没看,顺手把它放进那一堆简历里。
萧寒不放心问:“你们公司录取我需要等几天?”
“快的!”语气不容再问,萧寒只能识趣退了出来。
这次出来他感到身心疲惫,浑身散架似的望洋兴叹。实际上每次进去都和刚才结果一样,一个毫无着落的等待。亏得他母亲私下给他的钱,否则真如他父亲所要求的:成就大事者,必先伤其筋骨、饿其肌肤、苦其心智……为了锤炼他,以石城的消费标准给的那一点点路费,只怕早就打道回府哪!那撑到现在。即便是这样,出来才五天,口袋里的钱已花掉三分之一,那可是在石城两个月的工资呀!后怕不已。算了,再没着落,就去源州吧。想到源州,他就想到江海帆那得意的、嘲笑的嘴脸。真是自作虐!后悔不该当初。
四年前,他大学刚毕业,虽经多方努力仍没留在省城,被打发回老家一一石城。石城很小但很美,尤其是在老外和大城市人眼里,简直是世外桃源,蓝天白云,青砖灰瓦,缓流的石城河水清澈可见小鱼在嬉戏游玩。然而在萧寒眼里,就是闭塞落伍。他可在那里整整禁锢了二十六年,除了在省城读了四年书,那里人的随意与平和的生活就象石城河的水一样溅不起一点涟漪,无任什么信息都比外面慢半拍。
不过小地方有小地方的便宜。石城只有一家乙级设计院,就象一个独生子女,所有的荣誉都归它独有。萧寒的到来也算填补了该院建院以来十年的遗憾一一终于引进了一个科班的建筑师。自然院里把他当人才使用。被当作人才的萧寒不免意气风发,算是满足了他那浅薄的虚荣心,也填补了他没留在省城的缺憾。刚巧那年,市政府有个重点项目一一旧城改建。这个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他们设计院,设计院由他主持建筑设计。他可谓尽心竭力,没日没夜趴在图板从方案、扩初到施工图结束整整三个多月时间。图完工的那天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两眼直发黑。总算是老天对他的报答,这个设计竞获得市一等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心中从没有过的成就感油然而生,顿时浑身轻飘飘,抑止不住直想把他的快乐告诉全世界每个熟悉的人。他写了十几封信寄往全国各地,信的内容倒没什么特别,可信封却别具匠心,那都是复印后的图纸精心制作而成的。信发出去十几天后,陆陆续续地从全国飘来讨骂声:“小子得意倍猖狂!”“拿着鸡毛当令使!”等等。在这片骂声中他爽透了。可就是差一个人,这人就是江海帆。这小子这个时候突然失踪了,就此杳无音迅。萧寒知道自己玩笑开过了头,暗怪这死要面子的海帆当真是受刺激了,心里愧疚的很。可是没多久他尝到吹牛纳税的滋味,因为获奖证书和获奖设计人员名字出来后,他仔细端详,主持设计者是他院长贾成旺的名字而自己的名字却缩在参与设计人员一堆,排在会计皮琴之后。“抢劫,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抢劫!”他那受过这种窝囊气,于是就去找贾成旺讨个公道。
贾成旺是个官场老油子,底下的人给他取个绰号叫辩证法。他能把所有的事上升到对立统一的高度,讲得别人汗毛林立,脊梁骨发冷,可等这个人缓过神来却发现他什么都没说。贾成旺见萧寒喘着粗气的脸象猪肝似的,手里攥着获奖人员的名单,心跟明镜似的。等他刚坐下,就笑嘻嘻地嘘他道:“小萧你这次劳苦功高,院里……”
“贾院长,这怎么回事?”萧寒气愤地打断他的话,用手指着名单责问。
“噢!”他轻描淡写道:“我们做基层工作的取得的一点点成绩同领导的支持和关心是分不开的,我不也把审查让给毛局长了吗?”
“屁话,这是剽窃;剽窃人家的果实!”被气愤冲昏头脑的萧寒说出了他一生最不该说的话。
“萧寒同志你是有组织的人,说话要注意影响,我再说一遍我们取得一点点成绩是同领导的支持和关心分不开的!”
就此萧寒不再有领导的关心和支持,被凉在一边。刚开始他还驴脾气,看谁倔过谁,从此萧寒一蹶不振,上班屌儿啷噹,吩咐他做的事敷衍了事。那时他学会了抽烟砌长城等恶习。他的颓废只能是自毁长城,让旁人看笑话罢了。最终还是自己妥协,因为他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大地大不如共产党的恩情大!这个小院虽小但养活他还是绰绰绰有余的!只能夹着尾巴重新做人,但再也没有刚工作时的激|情,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嘿,这倒好,在旁人眼里他倒成熟了,尤其是贾成旺,他不是常说:年青人需要锤炼吗?就象山上的石头是有棱角的,经过水冲以后才成鹅卵石!萧寒明摆就是这个例子。可是萧寒心里的苦有谁能知道,它己发酵在五脏六腑翻滚,直差喷到喉口。自作虐啊!这几年有几个略有成绩的同学学着他的伎俩写信来炫耀,他只能眼馋得把苦压在喉口,编织着美丽的谎言来应付。毫无脾气的他宿命地认为:他这一生就象石河里的水己清澈见底了!就这样他混了四年。
四年后,江海帆突然来信了。萧寒拆开信,纸上的字就象十八般武器向他袭来。这小子出息了,不但身处中国最开放的南方,还当上一个乙级院的付院长。他信中的每句话都在向他挑衅:什么八十年代看深圳,九十年代看源州!什么树挪死,人挪活!等等,字字都象一根根针刺进他最软弱之处,刺出了他的自卑,也刺醒他的麻木,心中澎湃犹如翻涌的大海。晚上,他回了一封信,可笔写在纸上,却不听大脑的使唤,死要面子的他却打肿脸充胖子委婉地说:现在走恐怕不合适,院里己培养了他四年,怕难以交待。信发出后,他很后悔,但己来不及。
过了半个月,贾成旺找他。他刚进门就见贾成旺堆成一脸灿烂的笑容朝他挥手示意。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萧寒疑惑着,因为贾院长是很会做领导的人,从不对下属露笑脸,更别说对他。等他坐好,贾成旺亲自为他沏好茶后,佯装生气道:“小萧,年青人敢闯是件好事吗?可是这么大的事,你也得向组织先汇报一声。”见萧寒疑惑还以为他在装傻,真的有点生气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拆开的信扔给他道:“你这样做,不是让我很为难吗?”萧寒接过信一看,是海帆给他寄来的商调函,这小子够绝的,逼宫呀!脸不屑但心中兴奋难以遮掩,还装作无辜道:“我事先也不知道呀。”“是吗?”他盯住他的眼,当然不信,心想:跟我捣浆糊,嫩着呢!可心里的话不能说,他知道萧寒的出走对他意味着什么?这是对他权威的挑战,这种事绝对不能让它发生。他是一个有领导艺术的领导,知道对付象他这样的年青人必须以“受之以鱼,不如受之以渔。”的道理,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封信来朝萧寒眼前晃晃,非常痛惜道:“你是我们设计院唯一科班毕业的建筑师,院里一直很器重你,你看我好不容易从局里为你争取到一个名额,送你回你母校进修研究生。”是吗?一天之中天上竟掉下来两块馋人的馅饼!萧寒倒犹豫了。他就是这般没出息,碰到好事,他倒不会抉择了。贾成旺何许人也?一眼把他瞧得透,暗自好笑,气粗了,声音也大了一截,欲擒故纵道:“当然,这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你要走我决不挡你,我想我们设计院不会因为你走,就关门憩业。没有你我们不是照样走过来了吗?”那倒是,萧寒心想:这个地球缺了谁还不照样转吗?对于这一点,他倒自知自明,只是听得有点刺耳。
贾成旺一再叮嘱这是他们私下里的交谈,不可泄露出去。可他们俩谁都没注意到后面有一双竖起的耳朵,这耳朵的主人便是会计皮琴。她是有来头的人,她的丈夫就是分管他们院的毛付局长,她也就理所当然成为她丈夫这片自留地的管家,地里的一头牛要走了,她心里着急呀!
皮会计知道这个秘密后,跟喉咙有口痰一样痒得难受,她想说可是又不能随便说,否则失去了它的价值。想要等他们来问,等他们来猜,这便是人性的虚荣。可是她就缺少这样一个窃窃私语的盘问者。她对面的小白出纳,自进门来,就没注意到她憋红的脸,坐在位子上忙自己的事。平时,她最瞧不起白出纳,看不惯她在男同事面前骚首弄姿的样子。如果她长得漂亮一点,或许她心里平衡些,可以原谅她。可是她又偏偏这般平常,同自己年青时候比差远了!可这设计院就只有她们这两个女人。这心里的秘密啊!就象喉咙里的塞住的痰痒得难受,所以神秘兮兮对她嘀咕道:“小白,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你保证千万别对别人说。”
“啊?”白出纳惊诧地望着她,等着听下文。她却卖关子道:“不说了,不说了,说出来小萧非恨我不可。”
小白出纳是个禁不住撩拨的人,好窥探别人隐私的瘾,被她吊得老高老高,痒得直追问。可她偏摇头不说,弄得小白出纳无奈,又是起誓,又是诅咒。她这才凑在她耳朵小声嘀咕:“小萧要走了,去南方。”
“什么?真的吗?”小白出纳惊谔的眼睛睁得象鸡蛋,不敢确信。
“嘘!”她用食指挡在嘴中,紧张地东张西望,吓得小白出纳朝她吐舌头扮鬼脸。“千真万确,贾院长挽留他,还把那个进修名额给了他。”
“那个名额不是内定给赵世勤了吗?”
“谁说不是。”她嗤之以鼻,声音大了一分贝,不管有没有人听见道:“贾成旺这人太没原则了!人家用走来要挟他,他就乱了分寸,这事我得回去向毛局长汇报。”她的秘密全道出来后。喉咙就不痒了。全传给小白出纳,小白出纳痒得忘了刚才的起誓诅咒,悄悄地告诉了第三个、第四个……。不一会儿,全设计院的人都知道了。
萧寒正趴在图板画图,脑子里缠绕着是去是留的问题。猛一抬头,望见一群脑袋正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尤其是赵世勤,眼光都发绿,那可是威胁到他切身利益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进修名额,就这样轻易让贾成旺送给了他人。心痛得直流血,可面子上装作比其他人都关心他,嘴也比其他人更甜道:“小萧,你大不够意思了吧,调到南方这等好事也不说出来让大家分亨分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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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呀?”萧寒疑惑着,见他们迫切的眼神,知道想瞒是瞒不过了,但依然想瞒道:“还没决定呢。”心直埋怨贾成旺多嘴,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一点小事就闹得满城风雨,倒坚定了他闯南方的决心。
赵世勤以为萧寒犹豫,心更慌了,激将道:“小萧还是你有本事,能到花花世界的南方挣大钱,真是让人羡慕。嘿,我们真惨,还要在这上班没屌事,下班屌没事的地方混,真是无比痛苦。小萧,看在多年的同事份上,等你站稳了,把我也介绍过去。”
“对,对,对还有我。”看到同事们争先恐后的神情。萧寒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陡然涌起了自豪感。就让他妈的进修名额见鬼去吧!
好不容易把同事们糊弄过去。头又大了,同事们是好糊弄的,可他父亲呢?一想到他父亲萧敦儒,萧寒就不寒而栗,那是他父亲威严多年来潜移默化的结果。他父亲萧敦儒是这小地方的大名人,是这里唯一上千人无线电厂的总工,在这小地方凡涉及到他专业领域都以他为标准。可在萧寒眼里,他父亲是个极其不负正业的人。因为他从没见过他专研过专业书,相反他倒喜欢钻研古代的“子”,在之乎者也中探寻做人的真谛,并且自以为收获颇丰。动不动之乎者也地教训萧寒一通,可惜萧寒天资愚笨,享受不了这深邃的道理,只能是左耳进右耳出。萧敦儒有时真怀疑这儿子是不是他亲生的。萧敦儒自诩练了一手好字一一狂草,可惜就是得不到同道中人的认同,只能在家聊以自蔚,每天坚持练两张,浪费了纸不说,还把本来就小的蜗室弄得更脏更小。萧敦儒自命清高,淡泊名利。可这种心境却很想让人知道,他憎恶自私自利的大奸雄曹操,非得与他反其道而行之。在客厅里挂了副“宁让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前来拜访的客人虽嘴上赞他人品的高尚,可脸部表情却不以为然。这不要紧,书房还有一副字是“无欲则刚”这副字太过普通,一般的人顺眼滑过,绝不会留有半点印象。可是书桌底下,被他践踩的地方却有蹊跷,那是一大堆他获奖的荣誉证书。当他终于看到别人脸上由衷的赞意,这下他就象瘾君子一样吸完毒后由里往外的爽。萧寒最瞧不起他这付德性,有时心里坏想:他这个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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