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熊克武,早年驰骋在民国的军阀舞台上,纵横捭阖,岂料被人暗记前嫌,最终虽保全性命,但军权被剥夺一空,十万大军烟消云散,最后只得灰溜溜回到四川,沦为明日黄花。
蒋介石总算报了没当成四川警察厅长的一箭之仇。但他对卢焘一直耿耿于怀,从黄埔到国民党军机中枢,他与何应钦一旦提及卢焘,总是称之为“军阀原凶,封建余孽”,全不顾及何应钦与卢焘的师生之谊。
现在,卢焘利用自己的影响力,鼓动贵州军政大员起义,蒋介石怎能等闲视之。收到中统的报告,他便招来了毛人凤。
毛人凤初以为仍是为刺杀杨杰之事,待蒋介石将中统的报告扔给他后,他才明白过来。对于卢焘是何许人,他顿觉茫然,唏嘘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蒋介石不禁勃然大怒,“毛局长,你们忙来忙去都忙了些什么?一个杨杰,从年初到现在,依然逍遥自在,你们到现在也还没有制裁此人。贵州又生事端,卢焘……乃黔省军阀原凶,封建余孽,屡次背执总理信条,与中央做对。你们怎么忘了这个人?名单上不是有吗,为什么拖到现在还不动手?”
“总裁,”毛人凤可怜巴巴唤过一声,忙解释道,“卑职工作失职。卢焘此人是一社会名流,不比杨杰,在黔省影响也一般……”
“糊涂!”蒋介石猛地一声大喝,毛人凤不由得浑身一抖,忙打住了话。这时,他终于在记忆深处唤醒了对卢焘的认识,此人是何应钦、王伯龄,谷正伦等国民党大员的老师,又局限在贵阳,即使制裁了他,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开罪何应钦。因此,他想故意轻描淡写,极力将卢焘之事敷衍过去。
“我早说过,不能心慈手软。我们的教训不是杀人太多,而是太少。照这样下去,你我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总裁!”毛人凤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此人是何敬之(应钦)、谷正伦的老师。”
“岂能因人废事。”蒋介石摆摆手,已不容毛人凤争辩,“卢焘表面上闲云野鹤一个,手无一兵一卒,干的却尽是危害党国的事。你们可不要低估了他在贵州的影响。这类人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说到这里,蒋介石的眼光如刀一般狠狠剜过毛人凤,陡然提高了声音,“毛局长,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无关大碍,实质上碍着天大的事,我们勿可有丝毫的懈怠与疏忽,否则,一旦贻误先机,那就是民族的罪人、党国的罪人、民众的罪人!”
毛人凤顿时噤若寒蝉。
回到西南军政长官公署,他老半天都没回过神。对于蒋介石而言,侦得卢焘这类重要情报居然出自中统之手,军统在贵州虽有闻名四方的麒麟洞、息烽等迫害关押政治犯的集中营,却并无像四川、云南这样的军统分站,甚至连一个得力的大特务也没派出,难怪会被中统抢了先机。
这怪得了谁?军统原在贵州设有分站,由白面书生周养浩任站长,在“围剿”红军之初,便进了贵州,一住就是十余年,主要负责拘押、监管政治犯如张学良、杨虎城等。为此,蒋介石没少表扬过他们。后来,军统贵州站站长兼保安处处长周养浩办了张报纸,公开刊登了一篇文章,有理有据地分析开来,指出安顺籍的国民党大员何应钦是贵州省第一大财主。
毛人凤很快就接到了何应钦的电话,心里非常着急,以为捅了天大的娄子。毛人凤不似他的前任戴笠那般骄横跋扈,四面树敌。他的准则是积极笼络上层权贵,决不轻易得罪人。
如今,出了这等事那还了得?他不容周养浩辩解,立即下令这张报纸停办,免去周养浩的军统贵州站站长兼保安司令部情报处长的本兼各职,调往重庆作徐远举的副手。同时,他还裁撤了贵州站,仅以一些小特务象征性地在那里做做样子。
然而,如今要制裁卢焘,正是用人之际,却因贵州站的裁撤,一时抓了瞎。周养浩得知后,跃跃欲试,以贵州情况熟悉为由,愿赶赴贵阳,执行暗杀任务。
老奸巨滑的毛人凤捏着肥硕的下巴,摇头拒绝了。他心里盘算着,如果周养浩带了杀手去贵阳,即使完成了暗杀任务,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谁所为。
再说谷正伦对卢焘执弟子之礼,两人交情深厚,他又是贵州省主席,有国民党“宪兵之父”之称,对情治系统很是熟悉,他能坐视不管吗?弄不好,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石破天惊夜郎国(4)
选谁去呢?徐远举一句不经意的话,令毛人凤顿时有了主意。徐远举说,何绍周已无意瞻望贵州省主席一职,觉得斗不过谷正伦,一个鸟都不生蛋的地方又有啥搞头,现在一门心思想接替卢汉,担任云南省主席。
周养浩则补充说,真正想挤走谷正伦,梦想当贵州省主席的是八十九军军长刘伯龙。听说他早就不满谷正伦,常常自恃军权在手,根本不把谷正伦放在眼中。
在苦闷中的毛人凤经这一说,顿时眼前一亮 ,他笑嘻嘻地说:“制裁卢焘,不劳我们动手了。那刘伯龙不是想挤走谷正伦当贵州省主席吗?给他这颗糖吃。让他去杀卢焘,但要讲清楚,卢焘是委座亲自点名的要犯,只要完成了任务,我们一定保举他做贵州省主席。”
“对呀!”周养浩苍白的脸上顿时泛出了一丝红晕,他一把拍在大腿上,击节叹道,“刘伯龙有人有枪,做事一向干脆,不讲情面,不问良心,让他动手,比我们方便。只要是答应保举他做贵州省主席一职,你让他跳崖、杀人放火,他都得干。”
随即,周养浩自告奋勇,通过军统内线联系上了刘伯龙。这个做梦都想当贵州省主席的“刘屠夫”,居然眼都不眨一下,便应承了下来。他大言不惭地说:“这有何难?卢焘老儿,我刘某人早就看不惯了。平时摆出一副读了圣贤书的臭架子,自恃是黔军耆宿,其实狗屁不是。杀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对于这些,卢焘老先生却浑然不觉。他见谷正伦态度暧昧,何绍周又虚与委蛇。情急之中,他顾不了什么禁忌,四处联络其他贵州的上层人物,并做通了八十九军一些师、团长的工作,极力促成谷正伦在贵州顺乎潮流,主动通电起义。
为此,谷正伦曾托人捎话给他,从长计议,不可太过招摇。卢焘果敢地答复说:“事关黔省民众福祉,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他或许根本未料到,狰狞的死神正向他一步步逼来。
八十九军军部。入夜,刘伯龙招来几名心腹,开始布置谋刺计划。他装模作样地说:“板荡识忠心,国难识忠臣。我们身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委员长已亲自密令我,立即制裁赤化分子卢焘。”
几名心腹初一听,都吃了一惊,大家都清楚卢焘的背景,但听说是蒋介石的明令,便不再出声了。
刘伯龙杀气腾腾地说:“不用怕,我们是执行委员长的明令。有尚方宝剑在手,不要说谷胡子(正伦),就是何应钦,也不敢羊子上山——嘿嘿半句。私通共匪,这是天大的罪,天王老子也救不得。我还听说,他去了安顺、普安,找了我们八十九军一些人,想把队伍拉出去,投降共产党做见面礼。这个小厮儿,居然打起老子的主意来了。部队被他搞垮杆了,我们还有得吃?”
他的参谋长徐亮欣 出主意,那卢焘不是一直鼓动我们八十九军起义吗?我们假装答应他,然后来个请君入瓮,办好酒席,请他赴宴。那卢焘求之不得,一定会乐颠颠地来,到时,就可以制裁……
刘伯龙同意了他的主张。
次日上午,卢焘在其甲秀楼后的公馆内收到了刘伯龙亲笔写来的请柬,邀请老先生赴麒麟洞夜宴。称席间俱是八十九军主要官长,请卢老先生务必赏光成行,指导八十九军共谋生计和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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