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背负了这些枷锁。可在这个月,经历过种种,他亲眼看着萧瑜的蜕变后,却又觉得,她越来越像宗政倡齐了,至少在某些层面上。
不,或许只是变的像宗政家的人……
是他想多了吗?
“倡齐,他……他不是你姑姑当年的主治医生吗!”苍劲的声音里多了丝颤抖,没了刚刚的坚决,却叫思绪越飞越远的萧均收回了心思,抬眼看向担架上似乎只能近气,不能出气的老人,眸光划过一丝古怪,有扫向了宗政倡齐,露出官威十足的质问。
宗政倡齐看见了那一瞥目光,但他压根就没在意,直接忽视,却又朝程诺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和萧瑜走上前来。
担架上,目光涣散的老人额角斑白,脸上还有几块老人斑,形容枯槁,即使年岁与萧老相当,但气质上完全没有了可比性。可当那老者见到萧瑜时,眼神似乎骤然间,就凝聚到了一处,呜呜的哼着,似乎想要叫什么。
一滴泪顺着那布满褶皱的脸滑落,老人满脸追悔,哽咽着,目光有些迷离的叫出一个名字,“宗政……曦。”
“你,你还记得小曦!你是李医生!李医生,你告诉我,小曦当年是怎么去的!”萧老有些激动,挤上前去,身体有些摇晃。
萧瑜在一旁服了他一把,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担架上不久于世的老者。却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她在脑海中飞速的计较了一番,淡淡的说了句,“抱歉,我不是宗政曦,我是她的孙女。”
“孙女?天意啊……天意,你和她很像。”担架上的老人仿佛压根就听不到萧老的话,就那么专注的看着萧瑜,即使目光仿佛并没有看着她,但萧瑜却能感觉到,老人目光中的愧疚,以及那深深的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很想亲口对她说……这三个字。”老人不断的咳嗽着,看看萧瑜,这时终于将脸转向了萧老,看着老人苍白的头发,他咧开唇角,朝老人伸出手说,“抱歉,萧先生,是我的错。一时鬼迷心窍,才让你……让你和她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当年,若非一时贪心,被金钱的利诱迷惑了心眼,他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光景,背负着那样的秘密,却叫他此生不安。
再看向萧瑜,他混沌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晴明,咧开的嘴角微微翘起,形容枯槁的脸庞突然染上一抹异样的红晕。霎时有了精神,但萧瑜却想到了四个字——回光返照。
老人捉住萧瑜的胳膊,见她没有反抗,就略略松了松力道,却依旧抓得很紧,似乎怕她跑了似的。他望着萧瑜,眼神充满了乞求,一字一顿的说着,“你和她很像。小姐,既然你是宗政曦的孙女,那你能代替宗政曦吗?我别无他求,只求你原谅我,别让我带着背了一辈子的罪过上路。”
“老人家,我并不知道你背负了什么,还希望你能说明白。”萧瑜没有抽出手臂,而是用余光扫了眼笑的玩味邪肆的宗政倡齐,转眸又看向眉头紧锁的程诺,以及满眼期待,有些太过激动的老爷子,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你说吧,说完我就原谅你。”
对于一个将死的老人,她也没什么原不原谅的了,不管是什么罪孽,他背负着一辈子,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也算是惩罚够本了。
老人咳嗽着,扫了眼周遭的人,虚弱的笑了笑,似乎欣慰萧瑜给了他这个机会。
“宗政曦……她本来有治愈的希望,但那天,有个女人自称是宗政曦的表妹,姓孙,去看了宗政曦。原本,没有宗政曦的家属同意,是不能随意放人进去的,但那个女人通过护士,进去了。我没在意,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咳咳……就是路过病房的时候看见了,看见她……她对宗政曦下了手。我很怕,当时医院在选可以去进修的人,我家里也有困难……所以,所以我就收了那个女人的钱,替她瞒下了秘密。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次亏心事,我被良心谴责了二十多年,也没敢说出来。眼见着……眼见着,我也是半条腿踏入棺材板里的人了,宗政曦,就原谅我吧!”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遗憾,而这个遗憾,他可能真的要带进棺材里了。
听完他断断续续的叙述,萧瑜瞬间惊住了,原来,她的生活也可以成为八点档。前几天,从慕寒手中拿到那叠关于老太太身份的资料时,她只是取笑的说,生活处处都是喜剧,这个老太太是那个年代的一出喜剧。
姨太太,逃妾……
这样的身份没法不然她联想到八点档里,民国年间,家族大院中,一点小摩擦,小不满就满地撒泼打滚的女人们。但在那个年代后期,“妾”已经不被允许了,许多被迫的女子都会选择再嫁。而“命好”的老太太摊上了个好哥哥,而刚好这个哥哥救了个即将要死老婆的战友,所以,好哥哥就帮她求了个好身份,让她不必要和那些“姨太太、逃妾”落得一样的下场。
能脱离丑陋的老头子、病秧子丈夫,嫁个俊帅的军官,谁能不乐意呢?所以,这个老太太就在前任萧国铭前任夫人去世后,带着女儿,用恩人爱妹的身份,入了萧家门,给女儿也讨了个好身份。只可惜,她的女儿并不争气,早年和人乱搞关系,生下个女儿,与那人同居养育,四年后,不知怎么又回来了,但没几天居然抛下了女儿,和别的男人跑了,一跑就是这些年。
而这个女儿的女儿就是萧雪。
老太太拿着恩人的名号示威,至孝的萧均和那些把老太太当恩人看待的亲哥哥们商量了一番后,答应了老太太的要求。那时候,他刚结婚一年,就顺势收养了继妹的女儿,手续办得极为隐秘,让萧雪成了他的孩子……
想到此,萧瑜不觉摇了摇头,嘴角扯起一抹讥诮。但担架上的老者还以为萧瑜不肯原谅,抓着她手臂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了。
“你……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萧瑜回神,看着老人家,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是宗政曦,我是她的孙女。”
“我不管你是谁,我认准你就是她,求你说一句原谅我,好让我走的安心!”这时老者离世前最后的乞求。
“没有用的,放得下,放不下都是你自己。”萧瑜的声音很小,很低,但周围离得近的人还是能听得见。
几个大家族的掌舵人不觉朝她的背影多看了两眼,再看向程诺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激赞的眼底犯上一丝忧色。无疑,萧瑜是优秀的,知书达理,心思通透,且背景涉及到三大家族,已经算是少有的浑厚了。可就是这样但由优秀,落入谁家都是如虎添翼。但若是落到了程家,一脉牵动,五家联袂,这样的雄浑背景下,什么也不能再撼动了!
众人不禁有些嫉妒程家,但也有些同情萧家,同情被恩将仇报的萧老爷子。却也纷纷猜测着一段香艳的过往,或不屑,或讥诮,或玩味的看着离得较远的已经昏倒的老太太。想着她平日里那一脸算计和不知好歹,不禁感叹这段过往可能并不香艳——不过是个心思狠毒的女人弄死温婉善良的千金,仗着恩人情分,有名无实的霸占了那个身份多年的可悲的故事。
老人反复的念了两遍,看看萧瑜,又看向萧瑜身后一直以保护之姿站着的程诺,咧起干涩的唇,终于松开了萧瑜的手,朝程诺点点头说,“小伙子,别让宗政小姐的事情在重演。”不等程诺有所表示,老人转身看向眼神有些混沌,瞬间显得苍老了许多的萧老,看着他满眼愧疚,他垂下了头,反复地说着,“对不起,萧先生,对不起。你妻子在知道自己可以再陪你走一段的时候,和我说,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遇见你的时候,你走时等她,而她却……她希望你,这一次可以多让她等等你。”
多让她,等等你……
萧瑜在心中回味着这简短的六个字,忽然有些明白宗政曦的话。她的意思,是想让萧老爷子带着她的那一份,继续生活下去。
原来爱,可以这么美好。
萧瑜无声的握紧程诺的手,感觉到他有力的回握,与灼热的目光,她几不可查的翘起唇角,在心中默默地念了句,“就他了,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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