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结束了。人们都这么说。
值得那么惋惜吗?
“我早都觉得我们的时代过去了,怎么可能永远是你的时代?”
而且也真没觉得属于我们的时代就有多骄傲,看看我们上一代的那些人,就会发现什么才真是思想的高度,什么才真是实实在在的贡献和价值。
但无比庆幸的是,我们那个时代里的那些人,直到今天还是我认识他们的时候的样子,很单纯,也没什么豪言壮语。其实我们所谓的梦想、理想,身处当下的时候你是不知道,也没有强烈感受的,一定要放在相对漫长的时间线之外去回望,才会发现那是不是最好的时光。
比如时间。他这人总是凶了吧唧的,但就有一点,绝对不能接受循规蹈矩,错了没关系,砸了也没关系,但一定要是新的东西。他说:“好看是节目第一的标准。”无论是报道的人,还是被报道的人,都要有思想和个性,都要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我觉得他很了不起,时间走在了时间的前面。
比如陈晓卿,今天大家都知道他和他的《舌尖上的中国》,实际上这个“吃货”拍纪录片的水准非常高,并不仅仅只是“舌尖”。他现在正在做一件事情,就是把以往有关战争的纪录片都标注出来,后面再有历史画面、历史资料重现的时候就不会出错。
有时候想到这些人,就会很温暖,就是我们这代人总还是会有对自己内心的发问,才让我们在心底总是会保有那么一点儿良知。
记得之前在鲁豫的采访中我说过,前半生大部分的理想都没有实现,很多人不相信,我回来自己还梳理了一下。我的第一个理想是电影放映员,觉得技术难度高了点儿。于是第二个理想就变成了电影院美工,也就是在电影院门口画海报,主要原因就是看电影不用花钱,于是我在家里画了好多海报,一点儿都不好看。
第三个理想是当兵,其实具体是什么意思也不清楚,只是看到家里两个哥哥同一个晚上同时穿着新发的军装离开家去了部队。后来高考的时候,我的理想是俄罗斯语言文学系,而且去了北大俄语系复试,因为我当时想象中的俄罗斯,是我一下车第一个遇见的就是托尔斯泰,在大街上见到的都是契诃夫,整个俄罗斯都是这样的人。我当时喜欢一本杂志叫《苏联文学》,就觉得我毕业了一定会到那儿去上班,结果没有考上。
急着追的东西总得不到,慢下来时,很多却都来了。
等到了北京广播学院(现为中国传媒大学),系统学习了关于新闻专业的知识,我才发现自己的性格特别适合当记者,当然后来也经历了现在被称为“电视革命”的黄金时期。有的时候,人恰恰因为没有选择,而走对了路。
但是,如果能够再活一次,我一定不会选择重来,一样都不会。认真想一想,我应该是会去做没做过的事吧,比如考古,总之再也不做需要到处说话的事情。也有可能会选择做一个图书管理员,里面都是古书,每天可以戴着手套,捧着书读。当然,如果考不上大学,我就选择去做一个动物园饲养员,多高兴啊,每天猴子啊,狗熊啊,想和谁玩儿和谁玩儿,想想都觉得幸福。
陈虻之前说过一句话:要成为一个主持人,先成为一个人。
以前总觉得这句话挺装的,突然有一天就理解了他的话,就像有一天突然看懂了《复活》一样。做我们这个行业的人,很多年都只是一件道具、一个传声筒。那个时候享受的那些喜悦当然是浅薄的,有鲜花、有掌声,甚至你到市场买一根黄瓜都能得到便宜,所有的好你都能享受到。但是,等你有一天突然意识到,你自己远没有那么重要,你确确实实应该去做一个人,而不是明星,当你开始努力去做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过去的那些快乐都不重要了。时至今日,你发现想追求的已经非常艰难,远比前半辈子经历的难得多,你有时候能找到哪怕一点儿这样的感觉都是三生有幸。
我不信一个人做不好人,却说得好话。
我知道或许你更希望从这本书里学到说话的各种技巧,却看到我画了那么多个圈。我把自己的人生故事放在圈里,把时代的种种放在圈里,把我对你和未来的期盼都放在圈里,却唯独不想你把自己放在圈里。
同样的道理,不要告诉我你懂得了怎么做人,那是扯淡。
因为,你明白要做一个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该怎么做人,安娜也成天想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
但她还是一直努力在做,你也一样。
电影《天气预报员》中有过这么一段台词:“艰难的事和应该做的事,往往是同一件事。凡是有意义的事都不会太容易,毕竟成年人的生活里很少有‘容易’二字。”
就像这么多年,实话没有放过我,我也没有放过实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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