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她。”
“找?到哪里?”
“我不知道。”是呵,找,我该到哪里?
“以后都这样吗?”
“不知道。有人曾告诉我到处都是圣域。他是要我停留吗?可是我只想这么做,我想找到她。”
“真不该认识你们。”他笑道。
红玉白玉
新雨
9月的雨她记得,一如几年来的在这个城市,9月还是浓重的夏天。很喜欢夏天,似乎每一个让她记得的故事都发生在夏天,不管美好的,还是不够美好的——我想永远没有不美好的,我只是这么认为的。
赤着脚坐在地上,又走上了阳台,来回转。硬是要找点事做。取下干了的袜子,却不叠好,放进抽屉,随意地丢在桌子上。阳台上晒着的鞋,被挪到窗台上,孤零零的。坐回凳子上,喝了口水,又蜷缩到地上。
清理柜子时,从旧的木盒里发现一张CD,封面已经发黄,是她中学时喜欢的一本专辑《光》。饶有兴趣地把它放在机器里,是一首《光芒》。想到了裸着脸在阳光下穿梭的日子,还沾着水的干净的脸,骑着自行车在凉爽的风里,在阳光里穿梭,十分清澈。她看了看旁边的“欢喜”无聊地趴在沙发上睡觉,轻轻地抚弄着它的背,它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只很享受地伸个懒腰,不会感激,与每个人都保持疏离,包括与阿土,因为抚摸是她自愿给的。她有时很气愤它的不知感激,可自己收养它不正因为这个原因吗?如果重新选择,她也不会去收养一只狗,这样她和它都可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还是几年前自在的自己,看它,仿若只在看自己,所以能够孤独但从不寂寞。
五点半,雨已经停,看看欢喜依旧在睡觉,不愿带它。它不能服从被拥抱或是跟随。这个自我的家伙。阿土只冲它自言自语地打了个招呼,关上门。
忽然感到外面很陌生。雨打得树叶光鲜发亮,灰尘被淋得伏在地面。在室内闷的时间太长,见到太阳有点眩晕的感觉。太阳光线并不强烈,这条小路走了几年,可依旧有感到好奇的女孩般心情,仿佛这种生活。几年前也是这样,可乍回到原来的样子还是会感到新鲜,人有时候就是会对自己十分熟悉的事物产生向往与神秘,一旦与它重新产生距离。如同阿土,现在站在远处,看着自己住的楼,她看着它们站在西边的天空中,它的背后是一如既往的晚霞,尽管她对它了如指掌,它此刻依旧仿佛有许多不可知,让人想再去探个究竟,一切都可以神秘,当留给它自己的空间,所以一切都可以更美好。去超市转了一圈,买了一堆食物。不知道欢喜醒了没有。它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独自出去转转。
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脚上的步凉鞋沾满了泥浆。赶紧拿去洗洗,晾干后却发现缝在鞋子上布制的花朵颜色掉在靛蓝的鞋面上,很美丽的一双鞋没用了,很可惜。一直很喜欢这双鞋,因为它在脚上盛开一朵小花,走路都变得精彩。阿土把它放在衣橱一个角落的位置里,舍不得丢。打开出门立刻扑来一阵混合茉莉香的樟脑丸气味,里面全是一些现在不穿的衣物,下面摆满了洗刷干净了的鞋,有些是穿旧了的,有些是全新的,只试了一次便尘封于此。因为喜欢,即便不使用也还是买来,然后放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放进樟脑丸,还是觉得不够,去很远的地方买来大把新采的茉莉,晒干,放进去。空闲把它们拿出来观赏,再一件一件地放回去,是种享受。
红玉·白玉
我知道在某一端,某一点,是有一个同样的人,一如落泽般活着。她是落泽。
我看到她将红玉套在脖子上,转身走掉,那果断的身影如此熟悉。我想到我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女子,我预想不到的,在我离开落泽之后我能遇到这样一个女子,不以什么却轻易吸引我的女子,在她身上充满了落泽的决绝,我会爱上她,我知道,但是这次,我没有叫住她,我看着她渐行渐远,我明白了,落泽在另一个地方开始了新生活。
“变得徒劳的英雄”,他说。很容易的,人们做着这样的事。有些人事出无奈,脱离喧嚣成为望尘莫及的事,而有些人从未做过什么也放弃了。太眩目的东西容易被神话,也许它本来就是一个神话。可很多时候,在它还未被证实时,它已经成为神话。我听到他讲着:
“你说你一个人 离开家门已经很久 在海边 你看见渔家的女儿向大海挥手 沙漠的夜里 你望着骆驼眼睛温柔 二十岁时候 路旁你见我独自一人坐在门口 你说你走过了许多地方 没找到朋友 在冰山脚下 你看见草长得高过马头 傍晚的田野 拾穗的男孩正往家走 二十岁时候 路旁你见我独自一人坐在门口”
我想看看。他这么说,我都想看看。我突然感到我的奔波在他的眼里都成为徒劳的行走。我似乎感到什么不够具体的东西触动了我,很莽撞地冲击着我,让我身体内部的某个信念开始动摇,我曾毫不怀疑地接纳了它,而现在它却似乎一直只是停滞的鸟儿,呼之欲出。我开始混乱,原本以为已经找到方向,却忽然有人指出这个可能只是一个误会,他似乎在告诉我什么,却说不清楚,他絮絮叨叨地讲着什么,却如一个紧急情况下汇报战果的年轻战士一样,越是着急越说不清楚。我不能制止的好奇与焦虑占了上风,我把他的所有东西拿来听,却更加混乱,他依旧梦呓般地讲着不清的东西,我说只是我心急的情绪占了上风,平日我是断然不会这么长时间地听他说话。这些都是落泽生前经常触碰的东西,我拿着她的东西便需要学会节制,我是怕我不小心就沦陷为第二个她,我只是想继承她的意志,可是我存活着就必须代替她获取与她生前截然不同的生命,并且我必须寻找她未完成的解答,我更不能容忍自己如此迅速地塌陷。我知道走在她选择的道路上,一路上的诱惑与危险会很多,很容易就会碰上塌方,甚至大地的龟裂,这些都可以轻易地让我粉身碎骨。我必需保持必须的理智与清醒,而他的声音却让人容易放松警惕,我知道一时的疏忽都极有可能让我完蛋,可是在这个并不特别的特定时间与环境下,我竟如此主动地弃兵卸甲,并且不是短暂地为了补充继续行走能力地透一口气。我的目的如此纯粹,我见只是突然鬼使神差地仅仅听他讲话,我想若他给我指个方向,我想我都极会朝那个方向行走而不想去思考这次我是否选对了,可是他是混乱的,他甚至仰倒在地上,望着天空,完全答非所问,我们进行着各自心不在焉的交流,在某一段时间我敢肯定在短短的几个瞬间我的的确确地了解他,可是我们依然想交流却无法讲话。他讲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他也有些混乱,有同情,有些疲倦。我听着他,那个女子迷恋的声音,我想我现在看到的,应该会有那么一幅或者几幅,是她曾经看到的画面,应该,也有那么一个或几个夜晚,她听他孩子梦呓般的语言。
我明白她,她也知道很多人,还有很多人也很好。可是有什么用呢?她心里就记得这么一个影子了,抹也抹不掉,任是谁来了也会很快被他的影子覆盖了。
于是,我决定去看一看他画给她看过的图画,或者只是信手涂鸦,我想去看一看,是她会意错了,还是我真的并未到达他们。
她一直在走着一条路,在很早以前她觉悟过,也明白过,那是再好不过的,那就是她的幸福生活,完美的日子,可是在走着走着的时候,她忘记了走在路上的初衷,忘记了走在路上的心情,记起过,再忘记,记起过,再忘记。现在她蓦然被提醒——实质上并没有人提醒,可是这种忽如其来的记得仿若被人提醒般来得真实。她记起来并且相信,终将永不会再忘记,就像背过的课文,忘记了再记起,忘记了,再记起,经过多次想起,这课文便不能忘记,这一次,隔的时间太长,她使劲地想了很久,想了很久,终于记起,她知道,这次不会再忘记。她想起了,她只是想一直劳作,然后在夏天去一次海边,只是这个希望太小太平淡,而她和她一样忘记了心情,她被琳琅满目的希望耀花了眼,于是找不到,也不相信这是她的理想,她渺小的,胸中伟大的理想。她开始理解,这才是圣域。
4月30日,晴。是个适宜行走的时间。这个地方景致很好。一个女子经过玉器店,零零星星几个人在看玉器。挑选了许久看到一对壶状的玉,白色、晶莹剔透,一只里面有锈红色云状的杂质。
“这只红色的多少钱?”
“这是一对的,不单卖。”
“我只要这只红色的。”
“这是一对,不好拆开来单卖。”
“那把这只白色的给我吧。”她能感觉身后的这个女子与她有些确切的关系,可是不能感应到这种感觉来自哪个方向:“我要这个白色的。”
“正好,你们两人合买。”
她拿到了她红色的玉,云状的白色里面透出长长血丝般的线条,丝绸般柔软。她把她带在胸口,她叫它红玉。经过阿土时,她们都嗅到某种熟悉的气味,可是她们都不能预料这中气味对彼此的影响与意味有多大,她只看了她一眼,她带着它红玉,阿土带着白玉,各奔天涯,永不相见。
红玉白玉一刹那间曾经相遇在它们尚不能意识到的离别时刻,瞬间再次相见。但将永远不能相认。
没有与生俱来的必然联系,可是飞廉相信她必然会遇见他。不仅仅局限于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愿望、坚持抑或审视周遭的目光,更来源于她知道他一直在帮助她提升着什么,他让她看到一个新的世界,他把她从原来所在的圈子拉着退后一步,进入一个更靠后并且更高的立足点上,让她看到的更多。她开始意识到一个崭新的世界存在。她猜想,这是这个世界给他的一个使命,她定是注定与他相遇的。她曾经肯定是与他打过照面或者认识过他的,只是后来她把他忘记了。只是有一次——上一次她没有问他的姓名。可是那个目光,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了,甚至说是刻骨铭心。只是曾经她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当时她正处于自己编造的谎言的错觉中。可她当时却是感受到那份震撼的,即便是在那般情况之下。后来,很久很久以后她发现了那里的意味深长却来不及了。可是她总不能说她是后悔的,因为即便那情景再重复十次、二十次,她还是会一样原路走到如今,因为今天的意义并不代表昨天的意义,现在她的希望也不是当时能预想的。那时候的他们互相了解在分别的时刻。于是曾经,那时候的她只能祝福他,祝福明天,一路走好。
北上的列车。树木、房屋、村庄以貌不惊人的速度呼啸而过,像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他们不断行走,不断告别。火车厢一列列经过隧道,有风吹过,可以闻到青草沾着露珠的味道。不远处酢浆草开满地,红艳艳湿了一片。
她刚刚得知这个男子叫韩河,知道他第三站将前往日照。她开始知道那么她的第二站已定。她还想与他一起看一次风景。沉默坐在车上,面对面,看一次风景。交叉的风景。永远不在同一时间看到的,同一风景。而现在,下一站,他们将分开旅行。
她在她的第二站到达日照。她在那里等他。她只是在那里等他到来,而他不知道,她就在那里等他,她只想再坐一次火车,和他再看一次风景。他见到她站在山头看他,朝她微笑。他看到她身后梧桐叶子随风舞动,哗哗作响,他朝她微笑了。而她,只是想同他再看一次风景。
他说他会给她写信,他一定会给她写信。她就满足了,她很高兴。得到奖励般快乐,虽然她却不能给他写信,她想给他写信,他却不能收到。其实临走时她很想请求他带自己走,因为她知道只有这个人能带她走,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可是她只是微笑着在火车站朝他挥了挥手,说再见。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带她走,也不可以。同样,陈飞廉,她也不会跟他走。于是,她像很多人,她身边曾经匆匆而过的,一面之缘的,或者生活在世界那一端的,不相关联的,像许多人一样,她们只是微笑。于是她像离开或是送别许多这样的人一样,她只是微笑。于是,她只是对自己重复一次:“生活让我失望了。”她能做的唯一的事,仅仅如此。然后她看一看天空,继续微笑,继续坚持,因为她自己不能让自己失望。
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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