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安禄山这种人,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只能一边拉拢一边威慑,而他也只能一边逢迎一边惧恨。对强弩之末的我来讲,在余生中能与这种军事强人、政治新星、天子眼前的大红人保持相安无事,我就应该感到满意了。
这几年王蹿得很快,领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京兆尹,而且还兼了二十几个节度使职。不过在场面上他对我还算恭敬。最嚣张的是他的儿子和弟弟。他儿子王准在宫中任卫尉少卿,我儿子李岫任将作监。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可牛皮哄哄的王准却经常对我儿子进行挑衅,要么当面侮辱,要么就背后捅刀子。
李岫忍气吞声。我也只好忍气吞声。
倒不是说我的权势已经不足以同王抗衡,而是如果我们两个干起来,吉温、杨国忠、李希烈之流就会趁机对我群起而攻。所以我必须在小节上忍让,然后留着王与杨国忠等人相互制衡。
如果大家势均力敌,那就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像对付安禄山一样,我只求大家相安无事。可惜这种平衡之局最后还是被打破了。王被搞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杨国忠从此在朝中一人独大。而我则在一种唇亡齿寒的悲凉中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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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是被一个小人物打破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就是王的弟弟王。说起来真是可悲又可笑。
一群大佬正在紧张地对峙和相持,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角色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结果大伙动手,长安流血,政局随之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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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无心睡眠(17)
这王真是一个丧门星。
王时任户部郎中,平时就骄纵狂妄,不守法纪,有一次把一个叫任海川的术士叫到家中,问他:“我有天子的相貌吗?”把任海川吓得不敢吭声,即日逃亡。事情被王知悉,暗中派人追杀了任海川。此事又被一个叫韦会的朝臣获知,王再次杀人灭口,把韦会逮捕入狱,并害死在狱中。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丧门星王别再搞什么小动作,那王就算把这事摆平了。
可王偏偏要往死路上走,又搞出了一件事——
他居然想发动政变!
王和一个叫邢的朋友结交了一些禁军,于是一起策划,准备刺杀禁军将领,然后接管他的士兵发动军事政变,目标是把我、李希烈、杨国忠三个都杀了,最后挟持皇帝、夺取政权。
他们有病。
这不叫异想天开,而叫丧心病狂。
精明强干的王居然有这么一个活宝弟弟,也活该他倒霉。
可想而知,这群疯子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告发了。皇帝亲手把告状信交给王,让他逮捕叛党。王料到他弟弟肯定在邢家中,就暗中通知他逃离,到傍晚才与杨国忠一起率兵包围了邢的家。这邢存心要拉王下水,就和他的党羽一边突围一边互相喊话说:“不要伤了王大夫。”
结果邢被杀,一干党羽全部落网。杨国忠总算抓住了把柄,于是向皇帝禀报了整个经过,说:“王必定参与了这个阴谋!”皇帝正宠信王,不忍心办他;而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杨国忠打破这个平衡之局,所以也力保王。最后皇帝决定对他们兄弟网开一面,但为了维护法纪,希望王做做样子,主动上表请求将王治罪,这样大家都有个台阶下。皇帝让杨国忠把这个意思传达给王。
如果王识相,这时候绝对要丢卒保车,自己先洗脱干系,然后再想办法保他弟弟。可没想到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没按皇帝的要求做。这下可把皇帝惹火了。而李希烈偏偏又站出来火上浇油,大骂王大逆不道、其罪当诛。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来可能是上了王的诛杀名单,心里窝火;二来也是故意要和我唱对台戏。结果皇帝一纸令下,命杨国忠取代了王的京兆尹之职,并让他和李希烈会审王。
这一来王就死定了。
审理的结果,不但此次谋反的罪名坐实,而且连同以前杀任海川和韦会的事情都抖了出来。最后证据确凿,呈报皇上。皇帝赐王自杀,把王绑到朝堂上活活杖死;王的两个儿子流放岭南,不久后也被杀了。
更要命的是,杨国忠和李希烈居然把我也扯了进去。他们信口雌黄,指控我和王兄弟暗中交结,甚至还诬蔑我与突厥叛将阿布思有瓜葛,并让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出面指证。这阿布思是突厥降将,曾一度归顺大唐,后来因与安禄山有嫌隙而再度叛回漠北。我和他素无往来,怎么平白无故成了他的同党?!这真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当然没有采信他们的诬妄之词。不过从这一天起,皇帝便疏远了我。
我平生第一次充满了无力与软弱之感。
天宝十一载(公元752年)冬天,杨国忠入相基本上已成定局。
时逢南诏军队多次侵扰西南边境的剑南道,蜀地百姓要求遥领剑南节度使的杨国忠回去镇守,我趁机奏请皇帝派他去。杨国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军事盲,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就哭哭啼啼地去跟皇帝辞行,说这是我要陷害他。杨贵妃也一再帮他求情。老迈昏庸的皇帝李隆基安慰他说:“你先去走一趟,把军事防御部署一下,我掐着日子等你回来,你一回来我就任命你为宰相!”
当宫中的耳目把天子的这句昏话说给我听时,我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我苦笑。除了苦笑,我还能做什么?!
冬天的冷风一阵紧似一阵,我的病势也一天比一天沉重。巫医说只要跟皇帝见上一面,我的病就会好。我无声地笑了。与其说这是医治我沉疴的药方,还不如说这是在暗示我——该是跟皇上见最后一面的时候了。
李林甫:无心睡眠(18)
皇帝决定来看望我,可左右之人拼命劝阻,说不吉利。皇帝只好命人把我抬到庭中,然后亲自登上降圣阁,拿起一方红手帕,远远地向我挥舞。
那一刻我的眼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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