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里可能还会出现一个问题:历史是否允许想象?
对此我只能说:“历史的想象”并不等同于“想象的历史”。
“想象的历史”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历史进行小说式的杜撰和虚构,而“历史的想象”却必须严格地遵循史实,其前提是要对史料下一番爬梳抉剔的“笨”工夫(在这方面它和传统的历史研究其实毫无二致),在此基础上才谈得上“合理的想象”。如果说“想象的历史”是在建造一座全新的仿古建筑,那么“历史的想象”则是对岌岌可危的古代建筑进行原样修缮。众所周知,后者往往比前者更艰难。因为后者需要以一种严谨的态度对待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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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重构与死者的复活(自序)(2)
为什么需要“历史的想象”?首先是“技术上”的原因。我们的历史记载存在很多残缺不全和相互抵牾之处,这就需要运用历史想象去修补史料缺漏处的逻辑断链。而深层的原因,则正如前文所言:今天的我们需要一种全新的解读历史的方式。而本书所采用的方式则是——对话。
英国历史学家卡尔说:“历史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问答交谈。”我们可以把这句话简化为:历史就是今人与古人的对话。既然是对话,古人和今人就必须同时在场。那么,古人如何在场?
这就需要运用历史的想象,让死者“复活”。
当然,这里所指的“复活”和“对话”,并不是像当下时髦的穿越文所做的那样,让不同时代的人时空交错地碰在一起。我所谓的复活是一种抽象的精神层面上的复活,所谓的对话也只是一种理念上的对话。我希望让笔下的一个个“我”超越具象时空的物理束缚和文化捆绑,让他们置身于古代的同时又置身于今天,在一个假设的“信息全知”的平台上与今天的读者展开问答和交谈。因此,这样的一些“我”也就成了一个个具有多重性质的精神载体——让不同时代的思想和价值观透过这个载体产生深度的交流和碰撞,我认为会是饶有兴味而且富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本书之所以选择“权臣”这个话题,并不是为了迎合猎奇者的目光。而是因为“权臣”这个特殊人群是中国几千年专制制度的一个缩影。诚然,一般情况下只有“皇帝”才是这个专制制度的典型代表,但是本书所描述的这些权臣,却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架空、窃取或者凌驾了皇权,所以,他们甚至比当时的皇帝更有资格成为他们那个时代的代言人。
作为“成功”的权臣,这些人都深谙中国传统政治的游戏规则。他们最大限度地掌握、利用并强化了这套规则,成为专制制度下和权力舞台上最大的受益者。可与此同时,他们也深深地受困于这样的规则和制度本身,并且最终付出了身死族灭的代价。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历史舞台上的匆匆过客。然而,他们所赖以成长并为之作出过“贡献”的这套规则和制度却在其身后福泽绵长、经久不衰。对这种现象的关注正是本书的目的所在。所以,与其说本书是在关注权臣,还不如说是在透过权臣关注权力诞生和运行的规则。从某种意义上说,虽然中国的专制制度早已终结,可某些传统的病根和惰性却没有全然消失。而只要这些畸形的潜规则存在一天,所有似曾相识的历史悲剧就会不断地循环上演,一切阻碍文明演进与社会进步的力量就会一再地卷土重来。所以我们也可以说,关注历史其实就是在关注当下、关注我们自身。
职是之故,我想说:“历史的重构”和“死者的复活”从来不是我写作的目的所在。
如果不是“为了活着的人”,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由于本书所描述的权臣通常都掌握着不受制约的巨大权力,所以,种种潜在的人性的阴暗面就会在他们身上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来。于是千百年来,人们就习惯于从道德角度不遗余力对他们进行论断和褒贬,却很少有人从人性的、人文的,或是“规则”(制度)的层面去观照和解读他们。所以,这些人身上往往集中了最多人云亦云的东西,可同时又遗留下诸多有待勘探和烛照的暗角与盲区。
本书正是希望从一些有别于前人的角度,对这些众所周知的历史人物作出新的诠释。可必须强调的一点是,我无意替他们进行“翻案”。无论是众口一词的国之栋梁,还是史有定评的乱臣贼子,我都试图把他们置于同一种“人性的”与“人文的”视野中,一视同仁地进行考量。既不隐恶,也不溢美。而且我尽量避免对他们作出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道德论断。
我这么做并不是想否定或颠覆传统的道德观,而只是希望留给读者更多思考的空间。因为真实的人往往是多面的、复杂的、矛盾的和立体的,同时也是难以被概念化的,不应该被一言以蔽之……所以,我把下结论的权力留给了读者。
历史的重构与死者的复活(自序)(3)
虽然本书的着眼点不在于官场斗争,可既然是再现权臣叱咤风云的一生,书中难免会表现诸多的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但是这绝非笔者本意。借用一本畅销书的书名来说:“我不是教你诈”!如果读者只看见了其中的权谋与厚黑,看不见这些东西得以滋生的土壤,以及这种土壤的本质,那就算不是对历史的无知和盲目,起码也是对本书的一种粗浅的误读。
我相信这样的读者只是绝少数。
读者的判断能力和需求品位从来是不应该被低估的,然而,对读者的低估似乎也是中国传统的历史文本由来已久的缺憾之一。
我希望与读者一起,逐渐来改变这种状况。
王觉溟
2008年1月18日于福建漳州
吕不韦:咸阳,今夜请将我遗忘(1)
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人走到最后——总会想起最初。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一种巨大的空旷和寂寞紧紧缠绕着我,让我呼吸沉重。用过晚膳后,我就屏退了所有下人。我告诉他们:不要来打扰我。谁也不许来打扰我!我需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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