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方问渔轻轻叫了一声,凊芜没有任何反应,
方问渔突然之间有些后悔,想让她对自己笑一笑,哪怕是再看他一眼也是好的,可她的眼睛里空空荡荡的,再也装不下他,他想起自己刚被凊芜收作徒弟后的某个春天,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手里拿着刚刚在山下买回来的糖人,笑意盈盈地看他。
然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丝后悔之意只在方问渔的心中逗留了短短的一瞬,即便是死,他也一定要同凊芜一起死去,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将凊芜揽进自己的怀中,他叹了一声,凊芜便闭上了双眼。
乔挽月停下手,清冽的琴音在此时戛然而止,方问渔怀中的凊芜猛地睁开双眼,再不似从前那般浑噩,她此时背对着众人,道友们不清楚她的情况,以为事已至此,就连他们尊上也没有转圜的办法,他们心中做下决定,等这次从长留山回去,一定要加强座下弟子们的思想道德教育,绝不能培养出个方问渔这样的狗东西来。
现在与从前的记忆在凊芜的脑海中交织成一片,她抬起手,无声无息地穿破了方问渔的胸膛,从他温热的胸腔中取出一颗心脏来,当她往回收回手的时候,那颗心脏还在她的手中砰砰跳动。
凊芜不理会方问渔脸上错愕的表情,低头看着手中的心脏,有些疑惑地喃喃问道:“竟然也是红色的么?”
众人和方问渔一样,被凊芜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们都以为她再也无法清醒过来,如今看着她手中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他们记忆中的凊芜,还是好几百年的凊芜,那时候她善良又心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修真界只要有道友需要帮助,她定然会尽全力相助,绝没有任何保留。
那时候她也曾被欺骗过,被伤害过,只是一腔热血从不曾冷却,她怀着最大的善意去对待自己所遇到的每一个人,修真界里有很多人不大喜欢她的行事作风,却也佩服她能够一直保持着这一颗初心。
而现在,这位从不曾伤人的凊芜将自己的纤纤玉手探入方问渔的胸膛当中,只为看一看她这个徒弟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方问渔在最初的惊愕过去以后,他抬起头对上凊芜的那双眸子,时隔多年,他终于又一次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的心脏已经不在身体当中,可灵魂空缺了多年的那一块终于被填补好,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一般,将怀中的凊芜抱得更紧一些,贴在她的耳侧,轻声赞叹说:“师父,你真美。”
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滴答滴答落在这只凊芜的肩膀上,方问渔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呼吸愈加的微弱,他开口缓缓说道:“我将留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不后悔,有些遗憾的是,因为一点私心给你保留了一点神智,你现在好像不会愿意和我死在一起了。”
方问渔的眸光闪过,他微微张开嘴,低下头便要向凊芜的肩膀上咬去,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要带着这个人一同离开,乔挽月指尖微动,一道银白神光向方问渔射了过去,那白光落入方问渔的嘴中,直接将他的一口银牙打碎了一半去。
唐湘湘切了一声,拨开人群走了上去,将凊芜一把从方问渔的怀中拉了出来,凊芜愣了一下,心脏从她的手中掉落,她低头看着脚下的心脏,唐湘湘一脚将它踹得远远的,她对凊芜道:“看这恶心的东西干什么,不怕以后吃不下饭?”
凊芜没有什么反应,从方问渔利用她害死了无数曾经相熟的道友那一刻起,这个人就不再是她的徒弟了。
方问渔杀过凊芜一次,可此时看着凊芜就这样将自己的心给扔在了地上,竟也会觉得心痛,气急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整个人奄奄一息,却因为凊芜不会如他曾经设想的一样与他死在一起而吊着一口气,不肯死去,他像从前一样,每次做错了事就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对着凊芜说师父,徒儿错了,他期待凊芜的怜悯,以为这一次凊芜还会心软原谅自己。
乔挽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刚才明决好像也对自己说过,她抬头往明决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在明决手中的玉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此前明决与那位银面人前辈都有在她的面前吹过箫,那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两个人有些许相像,最后又觉得这个念头太过荒谬,故而没有深想。
乔挽月摇摇头,将长琴收进自己的灵物袋中,而后起身,人群中央的方问渔不知说了什么,唐湘湘正冷嘲热讽道:“说话都漏风了,也不撒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唐湘湘看着方问渔那双猩红的眼睛,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凊芜抬手打断,凊芜轻轻开口,对方问渔道:“我心里确实有过你,那年你的生辰,我本来想要告诉你,我可以不做你的师父,我们可以试着做一对道侣,方问渔,是你自己放弃的。”
凊芜这一点刚刚生出的爱意并没有得到该有呵护,便在一阵狂风暴雨中彻底湮灭。
方问渔愣愣地看着凊芜,他根本没有想过凊芜会接受自己的爱意,他只怕自己惊吓了她,从此失去她,所以便狠心杀死她,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而现在她却告诉他,他曾经差一点就得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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