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纳主教最终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供词,也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权限。半个月之后,安妮·阿斯科被判处死刑,在伦敦的史密斯菲尔德肉类市场被当众烧死。
然而对于加德纳主教而言,这一切并不是一无所获。在安妮·阿斯科被烧死的同一天,在白厅宫里蛰伏了许久的国王终于有了动作——他向王室的全部成员——爱德华王储,王后,玛丽长公主和伊丽莎白公主发出邀请,要他们第二天晚上来国王的寝宫共进晚餐。这一举动非同寻常,事实上除了正式的仪式以外,这一家人还从未聚在一起过。
当国王的信使来到王子的书房时,爱德华王子正在和罗伯特·达德利下棋。
“您从我父亲那里来?”王子和颜悦色地问道,“有什么事情?”
“陛下邀请您和其他王室成员明晚与他共进晚餐。”信使恭敬地把国王的邀请信递给了王子,同时在内心里感叹在在儿子这里当差实在是比在父亲那里要强得多。
“我很荣幸接受我父亲的邀请,我会准时出席。”爱德华读完了邀请函,对信使说道。
当信使退出房间后,爱德华把国王的邀请函递给了对面的罗伯特,“你怎么看?”
罗伯特·达德利看了看邀请函,他的脸上眉头紧锁,“也许是个陷阱。”
“让我想起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宴会,”爱德华笑了笑,“那些宾客去教皇陛下的花园赴宴时都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而并不是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活着从宴席上回家去。”
“你觉得这与那位安妮·阿斯科有关吗?”罗伯特问道。
“如果真的与她有关,那这个陷阱的目标……就是王后了。”爱德华伸出手,拉了拉罗伯特的袖子,“你觉得陛下在想什么?难道他又打算换掉王后了?”国王在临终前还要迎娶第七任王后,这种事情听起来简直惊世骇俗。
罗伯特反手拉住了爱德华的手,“未必不可能。”他笑了笑,“不过这与你没多大关系,毕竟你是他唯一的男性继承人。”
“是啊,你说的很对。”爱德华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女人,我希望她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罗伯特看着爱德华的眼睛,“你不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吧?例如冒险为她解围什么的。”
王子沉吟了片刻,“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说什么的。”
罗伯特看上去并不满意。“我一直不愿意跟你提起这件事。”他看了看爱德华的脸色,“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陛下撑不了太久了。”
“我看得出来。”爱德华的神色有些落寞。
罗伯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所以现在别去招惹他,我感觉……陛下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如果他真的要废掉王后就随他去吧。”
“可除了我以外,谁还能缓和气氛呢?”爱德华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局势实在是错综复杂,一旦陛下废掉王后,会引起海啸般的连锁反应的。”他安抚地抱了抱罗伯特,“你放心,我会很有分寸的。”
……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家宴的宾客齐聚在陛下寝宫的餐厅当中。在陛下的御座两旁分别坐着王后和爱德华王储,在王储身边坐着玛丽公主,而王后身边坐着伊丽莎白公主——考虑到王后和玛丽公主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这是唯一一种可能的座次了。
餐厅里的沉默令人尴尬,然而并没有人想要打破这沉默。王后穿着蓝色的长裙,戴着金线绣成的发网,高傲地昂着头;在她的斜对面,玛丽公主看上去比往常还要冷漠,她头上的发网镶嵌着珍珠,而她的裙子则是鲜艳的石榴红。英格兰宫廷里最显赫的两个女人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二十年来的宗教动乱已经把这个国家撕成两半,连国王的家庭也不能避免。
“陛下驾到!”餐厅的大门打开,四个侍从艰难地抬着陛下那用天鹅绒和金饰装点的华丽躺椅进入了房间——陛下的腰围已经增长到五英尺。国王半躺在椅子上,虽然已经是夏天,可他身上依旧盖着厚厚的熊皮褥子。仆人们给国王用了很多香料,可却依然不能遮盖住他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现在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亨利国王的统治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餐桌旁的四个人站了起来,爱德华向国王躬身行礼,女士们则行了屈膝礼。
“都请坐吧。”国王摆了摆手。
仆人们开始上菜,屋子里依旧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沉默地吃着,连国王也没有开口说话。
汤上了桌子,又被撤下;接下来是冷盘和海鲜,当主菜上桌的时候,国王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抬起头,看向王后,“亲爱的凯特,您胃口不好吗?”
“非常抱歉,陛下。”王后笑的有些不自然,“我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真是太遗憾了。”国王不置可否,“也许您是受到了惊吓?”
“您为何会这么想?”王后脸上的微笑依旧保持着,可如果凑近了看就会发现她的嘴角在轻微的抽搐,“难道发生了什么会令我惊吓的事情吗?”
“我想陛下指的是那个异教徒,安妮·阿斯科。”玛丽公主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听说您似乎认识她,不是吗?我想在您的朋友被活活烧死的当晚,您的胃口不好也是非常正常的。”
“安妮·阿斯科不是我的朋友。”王后瞪了一眼自己的继女。她转过头来,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国王的手。国王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把她推开。“我见过她一次,仅此而已,我甚至连话都没跟她说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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