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从房子的楼梯冲下,来到已经挤满人的小巷上时,火焰已经从那间小小的木匠铺的屋顶喷射出来。那小铺子的工作间里堆满了木材,刨花和木屑,只消一个火星便整个燃烧了起来。露西转过头,惊恐地望着这可怕的场面,在她眼前,她熟悉的整条街都在燃烧。
拥挤的人流如同浪潮一般,裹挟着一家人向前走去。“拉紧我的手!”老坎贝尔先生紧紧抓着妻子的手,声嘶力竭地大喊。
在他们前方,惊呼声和尖叫声越来越明显,人群的流动逐渐慢了下来:在他们身前,一堵火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一座建筑坍塌在街上,燃烧的残骸堵住了人潮的去路。
“往后退!往后退!”前面的人绝望地尖叫着,他们惊恐地望着前方,那火墙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然而后面的人流依旧向前,于是那些前面的人就被生生推入了火里,他们尖叫着试图躲开,却终归是徒劳。他们的亲人惊恐地看着他们在火中挣扎,而片刻之后他们身上的破衣烂衫也被点燃了,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燃烧的恶臭。
坎贝尔先生张大嘴巴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上帝啊!上帝啊!”他喃喃道。他抬起头,四处张望着,终于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苏珊,把约翰交给我!还有袋子!”他冲着自己的妻子大喊道。
妻子连忙把手里的儿子递给自己的丈夫,用另一只手把袋子掷出,正好落到丈夫的怀里,被小姑娘一把抓住。
“拿好了,孩子!”坎贝尔先生冲着自己女儿的耳边喊道。他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在人群中奋力挤出一条路来。
小巷的边上有一座小酒馆,门前挂着一块招牌:
金球酒馆麦酒波尔多葡萄酒蜂蜜酒苏格兰威士忌十便士不限量供应
他用力把女儿举起,“爬上去!”他大喊道。
露西伸出手抓住那挂着招牌的杆子,她奋力向上爬,可两只胳膊却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把她吊在空中。
坎贝尔先生猛地向上一跳,把自己的女儿送上了那根杆子。
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了,坎贝尔先生落下时几乎要摔倒在地。他把钱袋绑在自己儿子身上,把自己的儿子向天空掷去。
露西一把接住了已经被吓呆的弟弟。
“带着你弟弟,从屋顶走!”坎贝尔先生被人流挤向前方的火场,他大力挥动着自己的手臂。
露西·坎贝尔擦了擦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拉起自己的弟弟,爬上了酒馆的屋顶,在他们脚下,整座小酒馆正在燃烧着。屋子里的酒桶已然炸开,威士忌和麦酒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两个孩子从一间房子的屋顶跳到另一间房子的屋顶上。对于这片区域的孩子们而言,屋顶上是天然的游乐场,这些屋子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它们的房顶几乎都连在一起。姐弟俩曾经无数次在这破旧的屋顶上跳来跳去,追逐嬉戏。而如今,他们脚下的建筑正在崩塌,而屋顶的缝隙里正向外冒着热气。
远处的河滨大道已经出现在孩子们的视线之内,无数的人涌到河边,跳进河里,向河对岸游去。无数的尸体漂浮在河面上,那是不幸淹死在河里的可怜人们。河边的码头上,无数人涌向靠在岸边的几艘渡船,老弱妇孺从跳板上被挤到河里,船夫们凶狠地用船桨打开那些试图爬上早已经超载的渡船的落水者。
当露西带着弟弟刚刚跳上一座两层木屋的房顶时,这间小屋发出了几声不祥的呻吟声,随即如同纸牌搭成的房子一般,整座小屋垮塌了下来,姐弟俩一起落入了火海当中。
露西落在地上,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弟弟。她感到自己的背上被火焰灼伤了。四周的浓烟熏的呛人,周围是一片火海,那座坍塌的房子的残骸看上去如同庆典当中施放的明亮烟花一般耀眼。她拖着已经被吓傻的弟弟,从火海里冲了出来。在外面的巷子里,绝望的人群正挣扎着涌向河边。
整个伦敦城亮的如同白昼一般,黑色的泰晤士河水上翻着点点粼波。那些被大火灼伤的人悲惨地哀嚎着,跳进肮脏的河水里,希望能略微减少疼痛,然而这只能让他们的伤口感染化脓。
露西仅仅地抓着弟弟的手,小男孩的手腕已经被抓出了血道子,但他却一声都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姐姐恐惧的脸庞。
河边的一艘渡船马上就要起航了,船夫们解开缆绳,正把跳板上依旧不肯离去的人驱赶开来。
露西拉着弟弟穿过人的双腿构成的丛林,当他们挤到最前头时,船夫正挥舞着竹竿,将一个试图上传的高大男子打落到水里。“超载了!超载了!”他怒吼道。
露西拉着小男孩,她哭泣着,大喊道:“先生,求求您了,我们只有两个孩子,求您了,至少带上我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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