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国王所预料的那样,《克拉伦登法案》如同一颗火星一样,点燃了在王国地基下储蓄了二十年的火药桶。从威斯敏斯特宫的大厅,到约克郡的乡村小酒馆,持不同政见的人们互相之间剑拔弩张,平民之间打架斗殴日渐增多,绅士们的决斗亦成家常便饭,许多城市都出现了暴乱的苗头。在日渐炎热的天气里,指望已经结成血仇的人保持冷静是不现实的。
然而让我们暂时搁置这一切,把目光投向南部赫特福德郡的宁静乡村。这片土地上那些掩映在树林和草地当中的优雅村庄虽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席卷王国的风暴的波及,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多了些许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在距离伦敦骑马不过几小时的哈特菲尔德镇的东边,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庄园,而在庄园的中央,是一座宏伟的红砖建筑,这正是先王孀居的寡妇凯瑟琳·帕尔的隐居之地。
根据先王的遗嘱,凯瑟琳·帕尔被慷慨的赐予这座宫殿的使用权,并且在她的有生之年得以享用这四周七千英亩土地的全部收益。转瞬之间,先王后就成为了全国最富有的女人之一。
这是一个气候宜人的初夏上午,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温柔地照耀着树林和庭院。空气中弥漫着杜鹃花的香气,高大挺拔的杨树上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
早上十一点半,一位骑士出现在林荫道的尽头。那匹漂亮的枣红色安达卢西亚马迈着欢快的步子一路小跑着,马嚼子里传来欢快的呼噜声。
管家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的拱廊前等候,显然这是一位常客。
那骑士在宫殿门口翻身下马,将马鞭和手套一股脑塞到门童的手里,如同回到了自己家一般毫不拘束。
“早上好,海军上将阁下!”管家谄媚地鞠了一躬,“夫人正在等您呢。”
护国公阁下的弟弟,新晋升的海军上将托马斯·西摩爵士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微笑,显然对这个称呼非常受用,“啊,我的老特拉维斯,您可真是一个完美的管家。”
“我很荣幸能为您服务。”管家矜持地笑了笑。
“让你的人把我的马照顾好,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和往常一样,阁下。先用最好的干草给他擦擦身子,然后再喂他一些大麦和燕麦。”
“嗯,嗯,很好,老伙计。”托马斯爵士赞赏地点了点头,“现在请你带我去夫人那里吧。”
“是的,阁下。”管家微微弯着腰,带领爵士进入了宫殿的大门。
管家在前,爵士在后,两人相距半个身位,一路穿过一个个装饰豪华的大厅。
在宫殿的深处是一间八角形的房间,这个小厅的布置花费了先王后半个月的功夫。小房间的墙壁用浅色的杉木护板装饰,上面挂着描绘着狩猎女神狄安娜的塞弗尔挂毯和波提切利的风景画。屋子里放着的小巧家具并不华丽,却显得优雅而古朴。几扇玻璃窗开着,微风从外面轻轻吹进房间,拂动着窗前挂着的米色帷幔,把挂在窗前的牵牛花的清香带进屋里。这间房子是所谓的“雅室”,由主人亲手布置,不做任何用途,仅仅是一扇她个人生活情趣的展示橱窗而已。
两个人穿过这间雅室,进入了先王后的小客厅。客厅的墙壁上挂着描绘着田园风光的画作,家具的木料也显得颇有些年份,上面包裹着简朴而又古色古香的绸缎,让这间小客厅显得颇具特色。
凯瑟琳·帕尔靠在长沙发的靠背上,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裙,懒洋洋地翻阅着一本精美的画册。当托马斯爵士走进房间时,她眼睛里一瞬间有了光彩。
她放下画册,向托马斯爵士伸出一只手。
托马斯爵士向前快步走了几步,握住先王后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它一下。
“您可终于来了。”先王后轻轻掐了一下爵士的手心。
“我几天前才刚刚来过呢,夫人。”
“可对于我来说就好像过去了几年一样。”先王后微微笑着,伸手示意托马斯爵士坐在她身边的扶手椅上。
“我感觉又回到了几年前。”先王后看着托马斯爵士坐在她身旁,“我前夫拉蒂默大人刚刚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您也总来看我,我每天都期盼着您的到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陛下,我们……”
托马斯爵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了先王后的嘴唇上,“现在还不晚。”
先王后的脸上露出轻微的红晕,如同太阳落山之后地平线上残余的晚霞。
她有些窘迫地避开了托马斯爵士有些灼热的视线,看向一旁如同一尊又聋又哑的石像的管家。
“特拉维斯,午餐准备好了吗?”先王后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准备好了,夫人。您和海军上将阁下随时可以用膳。”
“您已经已经饿了吧?”先王后站起身来,伸手挽住海军上将的胳膊。
“我满脑子都是将要见到您的欣喜,这使得我忘记了饥饿的滋味。”
先王后没有回话,只是笑了一笑。
他们从小客厅的房门走出,重新来到那件雅室里。
“您觉得我对这间房间的新改动怎么样?”先王后不经意地问道。
托马斯爵士环顾了一周房间,他的目光定格在壁炉上的两个古希腊式的陶土花瓶上,花瓶里插着的枝条上,天竺葵正在盛开。“很有古典气息。”他赞许地点点头。
先王后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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