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说:“我回头看了几次,都不见随侍镣子。当时任都知在,若我追问,他必小题大做,即刻拿人抵罪,所以我索性忍渴而归。”
随今上同来的入内供奉官王昭明忙自责:“臣见官家屡次回顾,都未明白官家之意,实在该死,请官家责罚。”
今上笑而摆手:“你又不是我,我不说,你怎知道?这事别提了,以后也别告诉守忠,以免镣子受罚。”
苗昭容闻言笑道:“官家一向如此。昭明跟妾说过,有天早晨官家告诉他,晚上睡不着,觉得饿,很想吃烧羊。昭明问何不降旨取索,官家却道,‘听说禁内之人索要什么,传到宫外去,人们都竞相模仿,便成一时风气。我担心如果开口要烧羊,从此后国人每夜都会屠宰大量羊来做夜宵,那就大大害物了。’唉,宽厚待人,兼怜苍生固然是好,但竟然为此甘愿忍渴挨饿,做皇帝做到这份上,也算奇了。”
今上微笑道:“身处帝王家,一举一动都有示率天下的作用,凡事要三思,万不可因一时之欲即恣意而为。有时一点貌似不伤大雅的小事,常人做了便做了,但若我们去做,结果往往会弄得难以收拾。”
言罢问公主:“徽柔,这话可记下了?”
公主猛点头,今上遂笑而转视昭容,留意到她眉间花钿,便随口称赞:“今日这面花儿不错,画得细致,香味也不俗。”
苗昭容笑道:“妾也这样说呢……是秋和新做的。”
“哦,秋和……”今上朝一旁侍立的秋和看去,淡淡笑着略一端详,再问公主:“徽柔,秋和手腕上有无新红印?”
公主回答:“看过了,没有。”
“再去看看她耳后,”今上凝视秋和,目色温柔,“这次她一定是抹在那里试的。”
公主果然过去查看,随即笑道:“爹爹说对了,秋和右耳后有块指甲大的红印。”
秋和已是大窘,略略退后深垂首,讷讷道:“官家,秋和非有意……”
“不必解释,我明白。”今上说,“这些香料用得多的东西,少有一次便能调好的,你总会反复试……只是如今你手下也有几个女孩子了罢,何以现在还是在自己身上试?”
秋和轻声答道:“她们年纪尚幼,用香料总是不好的。”
今上闻言又笑了:“你自己也才多大呢……满十四了么?”
秋和略显犹豫,却也只能如实答:“还差两月。”
今上颔首,道:“回头我告诉楚尚服,让她调两个十六七的内人给你使唤,试香药之类的事就命她们做罢。”
秋和拜谢,但却未顺势接受:“秋和谢官家恩典。只是秋和肤质不好,对香药敏感,故最适宜充当试药者。香药若秋和都可用,便不会有损诸位娘子肌肤。如果换别人试药,她们肤质若强过娘子,香药的些微毒性没在她们身上显现出来,给娘子们用了岂非大大不妥?还望官家收回成命,试药之事还是交给秋和做罢。”
今上叹叹气,转首对苗昭容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想帮她也帮不上。”
苗昭容笑而看秋和:“这孩子,看来非得请官家把你调离尚服局才行了。”
秋和忙摆首:“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今上与苗昭容相视而笑,亦不就此话题谈下去,转言道:“快起来。我见席上有铜钱,你与徽柔刚才是在簸钱么?继续玩罢。”
秋和再次谢过官家,起身还席,公主也过去,又开始与她簸钱。
秋和手异常灵巧,动作优美轻柔。公主撒子时总是哗啦啦地弄出很大声响,而她则不,每次抛撒接子声音都清脆而不刺耳,纤手翻飞如蝴蝶,那沉甸甸的铜钱在她的挑拨下竟也有了落叶般的轻盈,随她手势起伏,上下飘游旋舞,把一串单调重复的动作演绎得很是好看。
今上坐在一旁抬眼漫看,间或与苗昭容闲聊三五句,眸光却总会悠悠回转到那两个簸钱的女孩身上,唇角含笑,目中脉脉,尽是爱怜。
这日他也曾注意到面生的我,经苗昭容介绍,他很快记起富弼一事。
“怀吉,这名字不错。”他微笑着问我,“是你原名还是入宫后改的?”
“入宫后改的,”我回答,又补充说,“这名是张平甫先生给我取的。”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