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罪?”卫蔷笑了笑,“清歌昨日带人捞了鱼要给你们做鲜鱼鲙,要是放凉了可就可惜了,先吃再说吧。”
贺咏归低着头,跟着卫蔷到了院中。
院中众人正等着卫蔷吃饭,看见贺咏归低眉耷眼地跟在后面,一群聪明人哪有不明白的?都不说话,等着卫蔷端了饭带着贺咏归去了一旁屋中。
长孙琴闭着嘴对着叶妩儿眨眨眼,叶妩儿低声道:“你别以为咱们就没事了,回去便立刻自查,元帅把贺锦鲤逼到这个地步,何尝不是在杀鸡儆猴?”
晏青红的年纪比她们两个大些,看着那关上的房门,笑着说:“有些人生来就是结党才能活,从前是同乡、同科、同年,现在倒好,同是男人也能彼此勾结。”
“晏刺史,你这话就本末倒置了。”蒸出来的鲜鱼鲙鲜嫩无比,坐在石桌前的陈窈儿三两口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鱼,又将蒸饼撕开浸在了鱼汤里,“三皇五帝以来,男子站堂上,女子困宅中,您不会以为天下各处古往今来都是北疆吧?于一些男子而言,女子自己走到了他们面前都是冒犯,又如何能愿见女子为官?这些人单打独斗难敌北疆铁律,自然要抱团以成事。”
叶妩儿笑着在陈窈儿的身旁坐下,也学着她的样子撕开了蒸饼:“陈刺史开口就是三皇五帝,倒说得咱们这些为官的女人成了男人们亘古未有的肉中刺眼中钉。”
她是在说笑,一抬眼却见陈窈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叶刺史,难道你我不是吗?”
长孙琴对晏青红说:“晏刺史,你从前那身后的小尾巴,如今不仅能牧守一方,说话说话行事仿佛都带雷霆之势呢。”
陈窈儿跟在晏青红身边一路做到了檀州民部的部长一职,后来因为安民之策行之有效,被卫蔷看重,直接擢升到了北疆民部,后又转调财部,犹如一块璞玉精细雕琢了数年,才放去了营州。
长孙琴她从前是晏青红身后的小尾巴,也算贴切。
晏青红看看陈窈儿,笑着说:“我怎么听出了长孙刺史话中有酸意?你们也都牧守一方这许多年,怎么不像我一般能看着从前一棵小树如今枝叶参天啊?”
各人盘中除了蒸鲜鱼鲙之外,还有一道菘菜烩猪腿肉,一道平州海米小火炖的芦菔汤,陈窈儿将自己的那碗汤放在了晏青红的面前。
晏青红又是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这个?”
她也没客气,直接接过来喝了。
喝完,她对陈窈儿说:“眼中钉也罢,肉中刺也罢,你我身前有天下第一凶刀,破迷障,碎铁壁,乃古今大幸,我们只管各司其职将各自之路走好,才是应有之道。”
天下第一凶刀。
其他几位女刺史不约而同抬头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破迷障,碎铁壁,硬生生开出了一条路的人……
“忙了这许多日,好不容易有一顿好鱼好肉好饭食,偏偏跟元帅同坐的是那个贺锦鲤。”叶妩儿在心里又给贺咏归狠狠记了一笔。
被人惦记的贺咏归食不知味,他刚刚说要请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看卫蔷吃鱼,他反复犹豫,连塞进嘴里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锦鲤,你这个称呼,除了燕歌的名字之外,算是顾予歌给北疆人起的第一个绰号。我记得那时候我回麟州之后伤势反复,给她写信也无什么好事可讲,就把你大难不死之事告诉了她,她说世上总有人集运气之所成,是锦鲤成了人形,我身边多几个这样的人,伤说不定就能好的快些,也就是那时候起,妩儿师姐就叫你贺锦鲤……其实人之名姓得于祖辈,谁会愿意被人以绰号称呼呢?尤其是你本就有官身,年纪又比旁人大些……你被人唤了这么多年锦鲤,是你的温善良愿。”
嘴里塞着一口蒸饼,贺咏归喉咙里哽了一下。
卫蔷说完,又吃了一口菘菜烧猪肉。
“这些日子,每天都有人找我替你求情。除了韦老,连长孙琴和妩儿师姐也来找我,你为何被叫了这么多年锦鲤,还是我师姐她提醒我的。”
终于强咽下嘴里的蒸饼,贺咏归面前多了一盏水。
“贺刺史,你可愿信?无论是朔州刺史长孙琴,还是麟州刺史叶妩儿,还是我今天要与你说的话,其中一丝私怨也无。”
贺咏归“咚咚”喝下盏中水,抬头道:
“元帅,您十数年来信我,将云州上下托付,我也知道,无论我口中如何说着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终究比不上您予我这份信任。”
“好,你这话我也信。”
卫蔷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仿佛从放下筷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绝不会徇私的北疆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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